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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奴性十足的官员助长了我的贪婪

2005-02-01 13:57:00 来源:书摘 乔云华 我有话说

乔云华是唯一对李真多次面对面采访的新华社记者。《地狱门前》一书,是乔云华把与李真的采访对话原汁原味地加以整理编辑而成。

李真案件的成因是复杂的,其自身原因是不可忽视的,但李真周围一些领导干部身上显露出的封建社会奴性,更不可忽视,也许这更值得引起现在仍在领导岗位上的干部们的警惕。

――编者

“狼一旦被关起来,连胆小的兔子也敢开口大骂了。我现在闭上眼睛都能想出那些过去在我面前奴性十足的官员,现在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会怎样骂我。一提这事,我就生气。”

在采访中,我还发现,李真做秘书时的腐败行为除暴露出“生死事小。面子事大”的偏颇的“耻感”心态外,还折射出封建社会遗留在某些人身上的奴性这一国民劣根性。

乔:你曾把你做秘书时的人性的变化过程比喻为:由羊到狐狸再到狼。这话怎么讲?

李:(李真笑而不答。)

乔:刚做秘书时,是羊,温顺有加,说话不文不火,办事循规蹈矩,有板有眼。时间长了,便变成了狐狸,既敢、也会狐假虎威。到了最后,就变成了狼,狂妄贪婪。对不对?

李:(李真大声地笑了起来。)

乔:(我笑着问)我很想了解你的两段生活:做“狐狸”和“狼”时的生活。先谈谈做“狐狸”时的生活,好吗?

李:(李真笑着说)你说话太尖刻了。

乔:狐假虎威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需要胆量和水平。你的体会在哪里?

李:我进来后,看过一本书,忘记是什么名字了,其中有一段话讲得很深刻。常言道:“官场如战场,伴君如伴虎。”人在官场,虽然风浪险恶、凶机四伏,但只要看准其中的“道”,就能如履平地。尤其是对待上司,你只要投其所好,就没有什么风险了。你看马戏团里的驯虎员,整日与老虎打交道,他没有危险的原因,就在于摸透了老虎的脾气。弄清了这个道理,你也就体会到了“狐假虎威”的滋味。

如果真要按照李真说的去做,必须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天良丧尽!

乔:(我笑着问)再谈谈那段“狼”的生活?

李:如果把我比喻成狼,你说是谁助长了我的贪婪?

乔:(我摇摇头。)你说呢?

李:一些奴性十足又无耻的官员。前几天,我们监舍里有个人讲了个故事。他说,在一个寒冷的冬天,一头肥牛问一只饿得皮包骨头的狼说:“为什么不多吃些东西长胖点?”那只狼说:“现在天冷了,找不到东西吃。”肥牛问:“怎么能找不到东西吃呢?人不是很多吗?可以吃人呀。”狼却说:“没有胃口。”肥牛不解地问:“为什么?”狼说:“吃人?现在一些人的骨头软得像肉,而肉连人味都没有了。”你说,这用来骂一些奴性十足的官员是不是很恰当?

乔:(我笑着说)看来,你也恨透了那些奴性十足的官员。

李:他妈的!狼一旦被关起来,连胆小的兔子也敢开口大骂了。我现在闭上眼睛都能想出那些过去在我面前奴性十足的官员,现在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会怎样骂我。一提这事,我就生气。他们过去干什么了?(不知李真哪里来的这股气。)我过去在位期间,尽管犯下了许多不可饶恕的罪过,但并不是所有事都那么顺利。我在升迁、办事、受贿过程中不是照样遇到了一大批坚决抵制、反对、甚至举报的人吗?现在,我特别感激这些人。没有这些人,我陷得肯定会更深。但问题是,为什么我在一大批主持正义、坚持原则的人面前遇到“红灯”时,仍有人奴性十足地给我送礼行贿,为我犯罪鸣锣开道?现在看来,他们无非想通过我达到两个目的:一是为了保住既有的官职;二是谋取更高的位子。正是这些患了软骨症的人依附着我,使我陷进罪恶的深渊而不能自拔。我恨死这些人了!

乔:你这番话让我想起了“二战”期间,一些西方国家的人民在自己民族生死存亡之际,毅然昂首挺胸,许多家庭举家联手上战场,用血肉之躯阻挡希特勒的铁蹄。而在我国近代,面对西方列强的凌辱,一些达官显贵,却奴颜婢膝,颤抖着在一张张“卖身契”上签字画押;在现代,日本侵略者大举侵吞我国山河,成千上万的中华儿女喋血成河时,谁能计算得清有多少血是因卖国求荣的汉奸而流呢?在当今,当成千上万名干部,入山村、下矿井,为群众送去温暖和关怀时,又有多少人为了固位升迁而在鲜花美酒的映衬下,丧尽廉耻地向一些人俯首弯腰。

李:(李真没有说话,看得出他的胸脯也像我一样在剧烈地起伏,良久他才说话。)怎么说呢?反正……

乔:(为了让李真把官场上那些奴性十足的官员的丑恶嘴脸昭示于众,我给李真讲了一个这样的历史故事。)《明朝小史》中有这样一个记载:英宗时宦官王振问户部侍郎主祜:“王侍郎,你怎么没有胡须?”王祜回答说:“老爹无须,儿子岂敢有须。”说句玩笑话,李真,你遇到过类似的人吗?

李:(李真笑了。)不过,按照当时有些人对我的巴结情况,别说让他叫爸爸,叫爷爷都会。不过,我也不会那样呀(李真说完哈哈大笑)。秘书职务本身赋予了我接近领导的机会。可有些人就想“贴”住我接近领导,你躲都躲不开。我儿子出生在河北省一家医院。你说,我们家生孩子跟别人有多大关系?可一些官员闻风后,就借机为我祝贺,给我送礼,送花篮。那花篮从产房一直摆到走廊。一位在那家医院工作了20年的大夫说,他从来还没有一次见到那么多花蓝。我当时听了感到挺神气。可现在一想,我到了这里(指看守所)还有人再给我儿子送一块糖呢?

乔:据说,你自己过生日时也很热闹。

李:这不假。我过生日时,有许多地市级干部为我祝寿。许多生日礼酒,就是那时收的。不过,我在位过生日时,没有一次是我提出来的,都是别人主动给我操办,“逼”着我过的。

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次,一位地市级领导突然给我打电话,问我过生日时准备些什么。我一听就愣了。一想才知道,第二天就是我的生日,就问他是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他说:“你去年无意说了一句,我就记住了。”当时我听了感动了很长时间。但现在一想,他给我过生日,是有所图。他能记住我的生日,未必能记住他爸爸、妈妈的生日。

乔:他们可是给足了你面子。

李:(李真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得意地回忆起了过去。)在我做秘书的那几年,一些想走捷径升迁的官员“盯”着我,钱不用说,送的礼真是他妈的千奇百怪,有许多是我从没想过的。比如,有送“伟哥”的,有送镇宅宝贝的,有送佩剑的,有送给我算命先生、按摩小姐的,甚至还有想献出情人、老婆的……

乔:鹿即鹿,马为马,鹿何能为马?然而在中国历史上竟然有人当着皇帝和满朝文武大臣的面说鹿就是马,而且在场的人也随之附和,竟连皇帝也怀疑起自己来,你在位时,是否也感受过一些官员表现出的这种奴性?

李:外面传说,我对一个年龄比我大许多的厅级干部说:“我同你谈了半个小时话,可是高看你了。”这事的确不假。你不知道,当时我说完这句话后,他不但不恼恨我,还激动地一连说了好几声“谢谢你,十分感谢你。”出门时,还不忘拍一下我说:“看你累了,要注意休息呀。有机会到我们那儿看看,算是休息,也还能指导一下我们的工作。”你说我一个小小秘书,能给他指导什么工作呢?可他却甘愿接受我的“指导”(李真说到这里笑了起来)。

乔:《庄子》记载:“秦王有病召医,破痈溃痤者,得车一乘;舐痔者,得车五乘;所治愈下,得车愈丰。”这是说赏赐的厚薄,完全是按照无耻的程度来确定的。既然有为上者的鼓励,自然就造成了为下者的趋附谄媚。你认为呢?

李:我从这些人的拍马奉迎中,在精神上确实感觉到了一种荣耀和满足,自然也就会以投跳报李的方式鼓励这些趋附谄媚者。这种鼓励有时是帮助协调一件事,有时在他们升迁时帮他们说一句话,有时只是陪他们吃一顿饭。

乔:只陪他们吃一顿饭?

李:(李真几乎是眉飞色舞地说)过去让我陪吃一顿饭可不容易呀!必须提前半月安排,假如中间抽出时间来,那可是给足了他面子。我记得一个县委书记想见我,我一直没有时间。后来有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说,见那个县委书记一面就是给他面子。我说:“现在还定不了,晚上再说吧。”等下午5点我打电话通知那位朋友,带那个县委书记到某宾馆时,那位朋友激动得说话都变了调。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说:“你不知道,为了请你吃顿饭,见个面,这个县委书记在这儿等了一天。你总算还是给了这个面子,否则,我可下不了台了。”我问:“有什么事吧?”他说:“没有。我和他在一起吃饭时,谈到我们俩是好朋友,他就逼着我给你打电话,想和你吃顿饭。”别看那个县委书记是一县之“主”,可在酒桌上,他基本上就没动筷子,就知道满面春风地望着我,不住嘴地“拍”着我……你说,面对这群“绵羊”,“狼”能不贪婪吗?

难怪有人说,要减少李真这类人的霸气,就得先减少个别官员身上的奴气。

有研究者说,曾子说过一句妙喻:“胁肩谄笑,病于夏畦。”是指缩着肩膀,满脸堆笑向人谄媚,比夏天在菜园子里浇菜还痛苦。说明曾子厌恶浇菜,更厌恶谄媚。但现实中还是有不少人喜欢谄媚,以避免去浇菜的命运。不仅是在封建官场,就是在当今政界,也有一些人将之演得淋漓尽致。不妨看看我们周围,有多少趋附谄媚者,为了抓住所谓的机会,身披“友情”、“尊重”之类的外衣,带着迷人的微笑,忸怩作态,每天上演着一出又一出令人作呕的丑剧!

对此,韩非子早就做过警告。齐恒公性情嫉妒而喜好女色,他的大臣竖刁就把自己阉割了去治理内宫的事。桓公喜欢美味的食物,易牙就把儿子的头蒸了献给桓公。燕王哙爱好贤才想要让贤,他的大臣子之表面上就装作不接受王位。结果呢?子之假借贤名夺取燕王哙的王位,燕王哙却因战乱而死;竖刁顺从君主的欲望,而齐桓公死后则落得尸体腐烂,蛆虫爬出门外却无人安葬。

历史是一面镜子。唐朝时,唐玄宗拍着安禄山的肚子问:“这胡人的肚子有什么,怎么这么大?”乖巧精明的安禄山立即朗声回答:“这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有忠于陛下的一颗红心”;晚明时期,大批官员为了升迁保官,不惜把他们“干爹”魏忠贤的生祠建得富丽堂皇。凭借拍马,一批又一批像安禄山一样奴性十足的官员和晚明时期那些无耻的官员在“拍”出一幅又一幅享乐、贪婪、拜金、腐败的犬儒主义的“百丑图”时,也“拍”倒了历代王朝的一座又一座江山。

(摘自《地狱门前》新华出版社2004年11月出版,定价:58.00元。社址:北京石景山区京原路8号,邮编:10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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