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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美国当管家

2005-02-01 13:57:00 来源:书摘 梅鸣  我有话说

想做美国保姆,由来已久。还是上个世纪呢,我在这里做计算机软件工作,听那些在阔佬家做过的人讲起来津津有味的样子,总想也去过把保姆瘾,不为挣钱而想开开眼找点儿不曾有过的乐子,可那得是富人家

,是住在BEVERLYHILLS(比华利山庄)的阔佬家。

我想干的那种活儿,不叫“保姆”称“管家”,“保姆”仅是对照看孩子的工作的称呼。管些什么呢?按广告上列出的工作内容,无非就是打扫卫生、洗衣、做饭而已,有的兼有采购,与国内的保姆无大区别,只是名称好听一点而已。

一个职业介绍个体户要我去比华利山庄一家面试,拿上两封推荐信,简历,求职信,学位证,以前各个公司的雇佣信,绿卡,社会安全卡,驾照等,一应俱全,女主人约五六十岁,我先递上了推荐信,她扫了一眼,并未细看,问了我几个问题,就开始诉苦,她问我前一工作,周薪多少,我根据其他家面试的情况,便说500元。她说,给我500元可以,但第二年就不再加了。她让我周一来上班,我想:也太快了吧?于是问道:“你不再打电话给我的推荐人了?”“不必了,我是搞心理学的,一见面,就知道你是我们喜欢的那种人。”难怪上来就诉苦呢!”

就这样,只凭心理学家的一个“相面”,我就拿下了第一个“管家”职位,而且是在BEVERLYHILLS。于是,怀着百分之二百的自信,揣着一本刚从书店买来的西餐烹饪书,雄赳赳气昂昂地住进了BEVERLYHILLS,开始了我在美国的“管家”生涯。那一天的日历写的是:2000年2月20日――我落地后的第52个年头。

虽说是BEVERLYHILLS,但已在最边上了,略有些逊色。房子外面看不大,里面房间却也不少,但没发现什么电影中的镜头。不知为何,我总是拿电影中的气派为标准。但有一个景儿吸引了我:她家的书不在书架上放着却全摆在台面上,所有的房间、过道的桌子、凳子、大柜、高台、低台……只要有个平台,上面就都摆着书,摆成各种造型:螺旋型的、金字塔型的、阶梯型的、方阵的、排列的、说不出名字的……挺好看,有点儿艺术味道,以前还从没见过,即使在电影里。幸亏是在美国,没土,要是北京,天天掸这书上的土都要丧命。“这要看那金字塔最下面的书,可是个不小的工程呢!”我暗自想到。真是替古人担忧,也许人家压根儿就没打算自己看,只给你们外人看景呢。可是我又发愁了:这打扫卫生可苦了我了!怎么擦这些桌面、台面呢?我若挪动了,可没那么好的记性摆回原位,心里直打鼓。

女主人给了我一份工作安排清单,从早上8点开始,每半小时、一小时的工作安排都写得一清二楚,整个上午都是打扫卫生,但没见有吃饭时间。下午洗熨,一下午就这一件事外加做晚饭,可真够清闲。看着清单我就乐了。

为了表示和女主人的亲近,我便主动地跟她聊天,我问她在这儿住了多久。“近三十年了”,“三十年没搬过家了?”“我为什么要搬,我挺喜欢这里的”,她一脸的不高兴,糟了,我不该这样问,这等于说我看不上她家的房子了。

早上见到她,我亲热地以名字称呼她说“早上好”,但得到的不是通常“早上好”的回答,却是冷冰冰、硬邦邦的“请你称呼我的姓,不要称呼我的名,我不喜欢我的管家跟我近乎”,当头一棒,一脸灰!我想。无论如何,该把自己摆得比别人低一等。

第一天早上,我整理卧房铺床时就傻眼了:床上乱七八糟地堆着4条毯子,都是美国那种晴纶棉的,像烂棉花套一样,还有一个大床罩,是拿来兼当被子盖的,一堆枕头,数了数,8个。该怎么铺呢?床已经睡乱了,没了原样,不然,我可按原样铺回,这下没辙了。正发愁呢,再一看,沙发上还放着5个用高级面料做的枕头,8加5,一共13个。沙发上的5个,有绣花镶边,很精致漂亮,一看便知是装饰用的,我还以为是用来装饰沙发的。沙发上放这么多的枕头还坐不坐?正觉得好笑呢,转念一想,不对,这枕头是装饰床的,天啊,13个枕头要堆成山了,可我也不会堆啊!那4条毯子,哪条在上,哪条在下?主人已出门,无处问,只好自己瞎铺了。抽出一条,吓一跳,前头一截儿脏得像中国农村穷苦人家用的被头,油腻腻的,发着光,直犯恶心,在中国我也好多年没见过这么脏的被子。床单是要求隔天换洗一次的,可这毯子怎么成了这模样?

美国的床,种类繁多,他们的这张是皇帝规格,长和宽差不多。这大床罩哪边是长,哪边是宽呢?用这边当长来铺,觉得那边长了,调过来,又觉得这边短了,折腾了半天。这一上午,紧赶慢赶,一刻不停,也没完成清单上规定的活儿,中午,从冰箱里拿出几片面包,边干活边啃,实在没时间坐下来好好吃顿午饭,哪能第一天就完不成任务呢!

第二天,主人说,床罩的长宽铺倒了。却没提那13个枕头摆得对不对。

下午是洗熨,主人的外衣、衬衣都送出去洗,我只洗他们的内衣、运动衫之类的。床单是隔天洗一次,一共三张床,每床两单,加上浴巾、脸巾等,还真不少,反正有洗衣机、烘干机,也不费我的力气。可等我收要洗的东西时,才知道我太掉以轻心了,衣服虽不多,但光是洗澡洗脸用的毛巾,大大小小就装满了三个篓子,厕所里、洗手池边,到处都摆满了厚厚的、叠好了的小方巾,旁边另一个大篓子里放着用过了的,床头柜上、桌旁,到处也都堆满了用过的巾,加上吃饭用的餐巾,大约有五六十条,长的、短的、方的、圆的、绒的、布的、麻的、丝的、绸的、化纤的,看样子是用过一次就要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用一次性的纸巾呢?不知这家人是太讲究了呢,还是有“巾癖”。

按吩附,所有这些,除内裤外,都要熨烫,包括她的衬裙。没有专门熨烫的房间,就在我的卧室熨。除了普通熨斗外,还有一个大的新式电热水箱气熨,水箱里烧开的滚烫的热气从管子里喷出来,熨单子效率很高,我碰巧在朋友家里见过这玩意儿,才没露怯。所有的巾都要熨,那厚厚的浴巾不好熨且不说,就连那小巾也磨人,不知什么鬼化纤材料,一洗一烘,又抽又皱,不成形状。拼命拉扯、喷水,使劲儿压、熨,所有招数都用上了,原来方的,熨长了、斜了,圆的成了椭圆,直边变成了花边。几十条巾折腾了足足3小时。熨完了还要照原样叠,好在柜子里有洗好还没有用过的做样子,不难。

普通熨衣板,又窄又短,熨床单可费了劲了,偌大的单子,熨了左边右边又皱了,熨平下边,上边又折出印儿了,且不说那床垫的套,四个角的两边都有松紧带,成了立体的,摆都摆不平,怎么熨呀?今天换洗的一共6条外加几条前一个保姆留下的,量真不小。

当我把洗好的巾往壁橱里放时,才知道光是放巾的壁橱就有5个,数数,大概有上千条巾,真是天下奇闻!后来听别的保姆说她家的主人洗澡时擦脸有擦脸的巾,擦头、手、上身、下身、脚,不同部位用不同的巾,难怪我这位主人家有上千条巾了。都有病,让钱烧的。

等处理完了这批巾,发现洗衣机旁的篓子里又放满了浴巾和两套衣裤,见鬼了,怎么越洗越多呢?明明是全都洗完了的。美国人大多数清早洗澡,他们讲的是清早洗个澡精神爽快工作好,这多出的毛巾衣物一定是下午男主人锻炼后再换洗一次的。“晚上千万可别再洗了!”我祈祷着。下午一个儿子回来看望父母,也顺便洗换了一下。接着熨吧!越着急,时间过得越快,转眼就5点多了,还得做晚饭哪!7点开饭,清单上写得明明白白,只好饭后再接着熨。

早餐是男护理员做的,主人要他给我示范,以后由我做。主人早上出门时就吩咐过今晚吃中餐。我问清了主人家的口味,葱、姜、蒜、辣均不忌。这就好做了:杏仁宫爆鸡丁,葱爆牛肉、蒜茸荷兰豆、酸辣汤,这些都是一般美国人爱吃的。跟主人要米煮饭,她拿出一瓶子“快速米”,在美国生活近十年了,还没听说过“快速米”,只知快速面又便宜又好吃,当留学生时是家常便饭。这“快速米”能好吃吗?照着说明书做,开水一泡,5分钟就熟了,尝尝,也不难吃。

餐桌很小,只够四人,主人三个,加一个男护理照顾老人就餐,没我的地儿了。好像主人也无意与我同桌共餐,我也不介意。我便在厨房里收拾,等他们吃完了,我再吃。忙了一整天,中午也没好好吃,早就饿了。他们总算吃完了,男主人满脸油光地从餐室出来,说:“Anna,晚饭好吃极了!我出去买冰激淋,你要不要也来一盒?”我受宠若惊。

好了,主人们总算吃完了,该我了吧。一看,精光!没给我留下一丁半点儿。我做了半天,一口没吃着,只好又啃干面包片。后来他儿子带着自己的小孩子及保姆回来用餐,那保姆自己在冰箱里找吃的,我这才知道,主人根本不把我的吃饭放在心上,你什么时候吃,吃什么都与他们无关,自己找,倒也自在。像今天这样,我就得事先把我的一份留出来,或者边做边吃。

洗碗虽用洗碗机,但却都得先冲一遍,再放入机器。有两个洗碗机,一个是用于洗碗盘的,另一个上下两层都装满了玻璃杯。大概也都是一次性使用,喝一口就放在机器里了,不然,总共三个人,一天哪里用这么多杯子。洗是不费劲的,但洗完后的摆放就得一番工夫。干完这一切,收拾好厨房回到自己房间,已经累塌了。这一天可真长啊,看着墙上滴滴哒哒走着的钏,已经快10点了,还想着晚饭后接着熨床单呢,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腰疼得直不起来,若不及时休息,明天恐怕连床都起不来了。不行,床单留待明天再熨吧。完不成就完不成,反正堆在我的房里,主人也看不见。

第二天,从早上起来,就腰酸背痛,工作仍同昨天一样,而且还有昨天留下的熨烫活儿。家里因为还有一个男护理,所以想进屋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实在腰直不起来了,躲在厕所里歇歇,谁知他是个什么品质的人呢,还得当心点儿好。他看上去像墨西哥人,30来岁,挺会来事。主人跟他关系很好,我几次听主人对他说过:“我们很喜欢你!”我来时,主人交代过,不能接打主人的电话,而他却接听主人的电话,显然比我的地位高一等。庙里的和尚,先来为大嘛,有一次,他接了电话,似乎是在谈论我,可能是女主人在查问我的情况。我直接了当地问他:“是主人问我的情况吗?”“不,不,不是。”他直摇头。男护理问我头天晚上的菜是怎么做的,很好吃,我一一告诉了他。他又追问用的调料,我说那宫爆鸡丁用的是现成的麻辣味粉,他让我给他一包,我说给了你我就没有了。我觉得不对劲,他是护理员,问这个干什么呢?想呛我行?又不像。下午,他对我说:“老板来电话,问你干得怎么样,我说正在卖力干活呢。”――看来,我是猜对了。

主人的衣服洗好了,要往柜子里放。女主人交代过。卧室、走廊、洗浴间都有很多壁橱,让我自己找,该往哪儿放。我拿着男主人的几条裤衩,正要打开他们卧室的一个五屉柜,忽听背后一声“嗨”!吓得我一惊,回头一看是男老板,他见我那副紧张的神情,忙说“RELAX,RELAX别紧张,别紧张”,我说我正在找壁橱看该放在哪里呢,他带我到了走廊的一个柜子旁,我递上他的一叠全都破烂得不像样了的内裤――富得连裤衩都买不起了!他接过来,看了看,不好意思地说:“都穿坏了,该换新的了!”再一天,果然不见了破的,全部换了新的。

晚餐是老父点的,要吃美国餐,美式烤鸡,烤土豆。我赶快搬出新买的烹饪书现查。男主人因头天晚上吃得高兴,特意把一个儿子叫来吃中式餐,可没想到老父早已换了戏目。按照书上的说法,一一照做,定时器响了,先切一小块鸡尝尝,熟了。可土豆还早着呢,女主人见了,说烤土豆不该去皮,于是又洗了几个放在另一个台式小烤箱内,快一些。我又忙着准备临时才说要吃的青芦笋,见那护理在一旁看我做饭,就请他帮忙关照一下那烤箱里的土豆,别糊了,因为这小烤箱没有定时器。没多久,突然一阵糊味扑鼻而来,土豆糊了!而那位护理员却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无动于衷。饭菜端上桌后,不一会,男老板就叫“鸡不熟”,当儿子的也添油加醋“是不熟”,我事先尝过的,不熟能上桌吗?但不能申辨,赶快说对不起,过去拿回重烤。这回特别小心,别再让人家说不熟了。特意时间长些,都老了。吃了一会,他们还说不熟。别说在这么大的烤箱里烤了两次,微波炉里5分钟也就够了。于是我说:“是不是这烤箱不正常?”“没有,我刚才看过的,正常。”儿子说。于是又烤第三次。

吃过饭,男主人走出餐室,没了头天晚上的满脸笑容,气汹汹、冷冰冰、一字一顿,惟恐我听漏了地说:“我知道你们中国人做菜喜欢放姜,所以昨天特别交代过,我不吃姜,但你今天还是放了!”咦,昨天他明明告诉我,他虽然不太喜欢姜但可以吃的。“我没放啊!”我申辨道。我是照西餐书做的,美国人做菜,极少用葱、姜,再说主人交代的我哪有不照办之理?不然,岂不自讨苦吃?“你放了,我吃出了姜味!”大概昨天的菜太好吃,那姜味还在他嘴里回荡呢!算了,不争了,与主人争辨,保姆永远是输家。我就没再吭声。接着,是一顿斥责:“我太太的三个最亲近的人都相继过世,对她打击很大,她是我们家庭中最主要的一员,而你一点都不关心她,她回家时你也不上前问候,端茶倒水的。”我想,我从早到晚,忙于干活,她何时进屋,我怎知道?但也只能赔不是,连声说对不起。男主人的气还没撒完,接着又说道:“不知道是你英语不行,听不懂我的话,还是怎的,经常是我跟你说话你不理睬。”这就是无事生非了,我的英文还没差到连自己的名字都听不懂呢,况且我才来了两天,他白天很少在家,在也是在地下室,我连见都没见过他几面。于是又一通SORRY对不起,并说,我可能专心干活,没注意到你是在跟我说话。一会儿,他太太从餐室里走出来,眼睛红红的,大概是她在餐桌上抱怨丈夫不关心她了,于是丈夫受的气就转嫁到我身上!我马上走过去,逢迎地说:“真抱歉,我只顾干活了,没有关心您,刚才您丈夫批评我了。您心里若有什么不痛快,尽管跟我聊!聊聊就好了。”“不,我先生不对,关心我不是你的职责,我没有什么可要跟你―聊的。”这“你”是加了重音的。得,马屁拍的又不是地方了!

这一天,熨烫任务仍未完成,顺延到第三天。

第三天一早,女主人告诉我今晚要请客,两个客人加两个儿子。晚餐除了前一次受欢迎的几个菜之外,再加上一个红焖虾、什锦炒饭和肉馅饼。这一天,直到11点才收拾完,骨头都快散架了!没熨烫的单子越积越多。给朋友打电话,请她务必明天开车来接我回去,朋友说,再熬两天,星期五下班来接我。好吧,再熬两天吧,这将是何等漫长的两天啊!

星期四上午,我正忙着打扫卫生,男主人气汹汹地对我说:“我们已经和原来的保姆联系好了,她愿意回来。”“你是要我现在就走吗?”“是的,我们付你一周的工作500元,再另给你50元奖金。我已打电话叫了出租车送你回去,车费由我出。司机说50元够了。”嘿,倒不小气,还多给线,苦中还有点甜。

我赶快收拾行李,看着屋里那一堆待熨的床单,可松了一口气,留给下一个干吧。那个护理员又在管闲事,说,你放在池子里要解冻的牛肉放回冰箱,不然要坏的!我冲着他大声说:“ITISNOTYOURBUSINESS,IDNN’TCARE!”这不关你的事,我才不在乎呢!

出租车来了,男主人把钱递给我,我数了一下,少50元。我气了――耍什么滑?说是给我的奖金又要拿来顶租车费?反正我要走了,什么也不必顾及,就理直气壮地问:“打车的钱呢?”“50元,不是给你了吗?”“你说那是给我的奖金!”他很不情愿地又从口袋里摸出50元给我,我接过钱,也没说声谢谢就钻进了等候在那里的出租车,一溜烟地离开了。司机说:“到住处50元根本不够。”

我总觉得男主人的“气”有点怪:周二下午,我开柜子抽屉,他见我神情紧张,是否以为我在偷他东西?我递给他一堆破裤衩,他尴尬地赶忙说该换新的了――当着佣人的面丢了脸?看来是我无意中触犯了他的个人隐私。那是什么时候决定要我走的呢?是星期三,因为星期二晚上已来不及给原来佣人打电话了,但又要在我走之前抓住我为他们设宴,所以给我的逐客令推迟到星期四早上下达。

第一场为期不到三天半的BEVERLLYHILLS攻坚战就这样以我的失败告终,一丁点儿乐子也没得着。那天晚上我着实睡了一个好觉,做了一周来的第一个梦,梦见我在BEVERLYHILLS当了真“管家”。这“管家”的高帽早被甩到别的什么星球上去了。

(摘自《我在美国当管家》,台海出版社2004年3月版,定价:22.00元。社址:北京景山东街20号,邮编:10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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