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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九老”讲北京

2005-07-01 11:18:00 来源:书摘 斐又迪 选编  我有话说

北京出版社近日新出《“北京通”丛书》,老舍、金受申、张中行、侯仁之、朱家 、刘叶秋、邓云乡、赵洛、叶祖孚“九老”每人一册,图文并茂,是近年来难得的关于北京的一套书。下面从这九册书中摘取若干短片,以让读者一享“尝鼎一脔”之妙。

北京,我爱你

老舍 北京是块宝地

也许有人以为我之所以热爱北京,是因为我生在北京。是的,谁能对生身之地豪无感情呢。不过,要以此为我热爱北京的全部原因,也并不正确。首先是:我不应把今天所享受的幸福,简单地归功于我生在北京,说北京是宝地。想想看,就凭当年金銮殿上也坐着过胡涂天子,我就不能轻易相信“人杰地灵”这个说法。

只有人民当了家,到处才都会变成宝地,这是一条真理。就是这种变化,使我热爱北京。在我的记忆中的是垃圾污水,在我眼前的却是楼宇与鲜花。我怎能不热爱北京,今天的北京呢?有什么比看到故乡天天美化,更兴奋更快活的呢?

张中行 北京的痴梦

我自1931年暑后到北京住,减去离开的三、四年,时间也转完了干支纪年的一周。有什么可以称为爱或恶的感触吗?再思三思,就觉得可留恋的事物不少。此情是昔年早已有之。二十年代后半期,我在通县念师范,曾来北京,走的是林黛玉进京那条路,入朝阳门一直往西。更前行,穿过东四牌楼和猪市大街,进翠花胡同。出西口,往西北看,北京大学红楼的宏伟使我一惊。另一次是一惊是由银锭桥往西走,远望,水无边,想不到城市里竟有这梓样近于山水画的地方。念师范,常规是毕业后到外县甚至乡镇去当孩子王,所以其时看北京就如在天上,出入北大红楼,定居后海沿岸是梦中也不敢想的。

邓云乡 老北京的四合院

四合院之好,在于它有房子、有院子、有大门、有房门。关上大门,自成一统;走出房门,顶天立地;四顾环绕,中间舒展;廊栏曲折,有露有藏。如果条件好,几个四合院连在一起,那除去合之外,又多了一个深字;“庭院深深深几许”,“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这样纯中国式的诗境,其感人深处,是和古老的四合院建筑分不开的。

北京的四合院好在其合,贵在其敞。合便于保存自我的天地;敞则更容易观赏广阔的天空,视野更大,无坐井观天之弊。这样的居住条件,似乎也影响到居住者的素养气质。一方面是不干扰别人,自然也不愿别人干扰。二方面很畅快、较达观,不拘谨、较坦然,但也缺少竞争性,自然也不斤斤计较。三方面对自然界很敏感,对春夏秋冬岁时的变化有深厚情致。

古都风貌

侯仁之 北京建城记

北京建城之始,其名曰蓟。《礼记・乐记》载,孔子对授徒曰:“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之后于蓟”。《史记・燕召公世家》称:“周武王之灭纣,封召公于北燕。”燕在蓟之西。春秋时期,燕并蓟,移治蓟城。蓟城核心部位在今宣武区,地近华北大平原北端,系中原与塞上来往交通之枢纽。

蓟之得名源于蓟丘,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有记曰:“今城内西北隅有蓟丘,因丘以名邑也,犹鲁之曲阜、齐之营丘矣。”证以同书所记蓟城之河湖水系,其中心位置适在今宣武区广安门内外。

蓟城四界,初见于《太平寰宇记》所引《郡国志》,其书不晚于唐代,所记幽州蓟城“南北和里,东西七里”,呈长方形。有可资考证者,即其西南两墙外,为今莲花河故道所经;其乐墙内有唐代悯忠寺,即今法源寺。

时至辽代,初设五京,以蓟城为南京,实系陪都。今之天守寺塔,即当时城中巨构。金朝继起,扩建其东西南三面,迁都于燕,改称中都,是为北京正式建都之始。惜共宫阙苑囿湮废已久,残留到今者唯鱼藻池一处,即今宣武区之青年湖。

金元易代之际,于中都东北郊外更建大都。明初缩减大都北部,改称北平;永乐登基,始称北京。其后展筑南墙,是为内城。及至明中叶,加筑外城,复将古代蓟城之东部纳入城中。历明及清,相沿至今,遂为我人民首都之规划建设奠定基础。

综上所述,今京城起源于蓟,蓟城之中心在宣武区。其地承前启后,源远流长。立石为记,永志不忘。时在纪念北京建城之三千又四十年。

  赵洛 北京的中轴线

虽然北京的古书没有明确说过北京的中轴线,但北京城的对称,北京城的规划,古书还是说得很多,如明代盛时泰《北京赋》写:

列御道以中敞,纷左右以为墀;

太庙斋宫,对联社稷;

列六卿于左省,建五军于右隅;

前列其奇,后峙以偶;

左右并联,各互为耦。

并联为偶,即左右对称。凸现对称,也就凸现出中轴线。只是那时候没有中轴线这个名称,大概这是近代科学的名称。

但这种对称,今天看得很清楚。紫禁城东边东华门,西边西华门;东边文华殿,西边武英殿;东边左掖门,西边右掖门等。而午门五凤楼五座城楼,东西两侧各有翅楼翼出雁翅来表现左右对称,紫禁城四角各设九梁十八柱的角楼。皇城东边东安门,西边西安门;东边太庙,西边社稷坛。天安门前的华表、石狮子也左右成双。

这样的对偶并联,只是为了凸现共“奇”。从前帝王称孤道寡,正是奇。把人间看作最尊贵帝王宝座安排在中轴线正当中,也正是用对偶来突出奇。

沧桑世事

老舍 我小的时候

义和团起义的那一年,我还不满两岁,当然无从记得当时风狂火烈,杀声震天的声势和光景。可是,自从我开始记事,直到老母病逝,我听过多少多少次她的关于八国联军罪行的含泪追述。对于集合到北京来的各路团民的形象,她述说的不多,因为她,正像当日的一般妇女那样,是不敢轻易走出街门的。她可是深恨,因而也就牢牢记住洋兵的罪行――他们找上门来行凶打抢。母亲的述说,深深印在我的心中,难以磨灭。在我的童年时期,我几乎不需要听什么吞吃孩子的恶魔等等故事。母亲口中的洋兵是比童话中巨口獠牙的恶魔更为凶暴的。况且,童话只是童话,母亲讲的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是直接与我们一家人有关的事实。

我不记得父亲的音容,他是在哪一年与联军巷战时阵亡的。他是每月关三两响银的护军,任务是保卫皇城。联军攻入了地安门,父亲死在北长街的一家粮店里。

刘叶秋 思痛琐记

“七七”事迹,二十九军奋起抗日,卢沟桥畔炮声不绝。不料,在看到丰台大捷的号外这一天夜间反而沉寂,原来二十九军已连夜撤退,日本侵略军就在次日进城了。于是北平城里人们的振奋喜悦之情,一下子烟消云散,像有一个大铅饼子压上了心头。

当时我家住在虎坊桥大街路北的一个大院内,那天日军入城,我事先并不知道,吃过午饭,我要上前门买东西。出门东行,走了没多远,听到身后大皮靴的声音,响成一片。回头一看,原来是一队队的日本兵,由广安门进来。正走到这里,举着太阳旗,扛着刺刀,耀武扬威,趾高气扬,有如凶神恶煞。附近居民,早已躲藏净尽,街头寂无一人。我既不敢后退,也不敢快跑,只好贴着便道上的墙根缓缓前行,幸好到了西柳树井的第一舞台门口,正巧白天有戏,是张君秋唱玉堂春,我就闪入院内暂避凶锋。场中顾客寥寥,座位大半空着。我也心不在戏,如坐针毡地呆了一个多钟头,等日本兵过完,才一口气跑回家。一看邻居的青年妇女,有的上了房,趴在后坡;有的蹲在存放杂物小屋的煤堆后面,用麻包袋盖着。在日本兵过后,半天还不敢回屋。紧张恐怖的气氛,笼罩着全城的人们,大家都明白,已经面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处境了。

名胜踪影

  朱家 太和殿的宝座

太和殿,正中设须弥座形式的宝座。宝座的正面和左右都有陛(即上下用的木台阶,俗称“塔垛”),宝座上设雕龙髹金大奇,这就是皇帝的御座……

1915年,窃国大盗袁世凯篡权称帝的时候,……把雕龙髹金的大椅不知挪到何处去了。椅后的雕龙髹金屏风还保留下来,在屏风前面安设一个特制的中西结合、不伦不类的大椅,椅背极高,座面很矮。据说是因为袁世凯的腿短,但又要表现帝王气派,所以采用西式高背大椅的样式……

1959年,我在一张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的旧照片上,看到了从前太和殿的原状,于是根据这张照片进一步查找,终于在一处存放残破家具的库房中,发现了一个残破的雕龙髹金大椅……

这件龙椅修复后,陈列在太和殿的宝座上,便与雕龙髹金屏风浑然一体。

侯仁之 踪迹高梁河

想了解北京城古今水系的演变,高梁河是个关键。

在地理上,高梁河是条微不足道的小水,但是一千七百年来,史不绝书。简单说来,它和旧日北京城址的迁移很有关系,也是解放以前几百年间北京城地表供水的唯一来源。比如,往大里讲,元、明、清三代南北大运河的上源就是高梁河,赁了高梁河的给水,每年数百万石的漕粮,才有可能从江南一直水运到北京城下,借以巩固北京作为全国统治中心的经济基础;往小里说,旧日北京城内皇家苑林的点缀、内外护城河的环流,以及主要下水道的洗涤,也无不取水于高梁河。即使远在北京沿未成为为全国政治中心以前,高梁河已是近郊农田水利的凭借。总之,根据现有文字的记载,自魏、晋以降,北京城市的发展,都和高梁河有着血肉相联的关系。

叶祖孚 琉璃厂的匾额

北京商店的牌匾有个规律,老年间前门大街一带讲究“无匾不是 ,无匾不是恕”。王 ,字爵生,善写欧体字。冯恕,字公度,善写颜体字。琉璃厂商店的牌匾要高出于王 、冯恕等人的手笔。这里专有文人、雅士、名流为他们题匾。清朝的王公大臣不少是著名书法家,他们下朝以后来到琉璃厂翻阅古书,欣赏古玩,有时高兴了,就铺纸舒腕为店写一块匾。我记得起来的著名牌匾,如翰文斋旧书店的牌匾是光绪时曾任户部左待郎的孙贻经写的。咸丰时曾任体仁阁大学士的祁俊藻为隶古斋法贴铺写过匾。道光时的大书法家何绍基为富文堂等书店写过不少块匾。同治时状元、宣统时曾任东阁大学士的陆润庠为荣宝斋写过匾。北洋政府时期当过内阁总署的华世奎写得一手好颜体字,传说他应人写字,必须要两刀毛边纸,写完后,从中选张最好的。一般人求他写字很难,和平门城门上的“和平门”三字,就是北洋政府花了300元大洋求他才答应写的。但是他却不要一文替琉璃厂虹光阁古书店写了牌匾。梁启超用小欧体为藻玉堂古书店写了“藻玉堂”三字,后来沈尹默又为藻玉堂续写了“藏书处”三字,写的是魏碑,方整中微见挣扎。两块匾左右相对地挂在藻玉堂门脸上面,在琉璃厂传为美谈。

四时伏腊

金受申 夏令游赏

北方土多水少,风沙扬尘,呛得口干鼻燥,偶有水木清华之乡定能引起人的兴趣。……。后海东端为银锭桥,俗称“银锭观山”,不仅能观山,而且海中风景,海面平林落照,都很有诗意。银锭桥以东算是前海,呈月牙状的孤形,北、东都是市肆。

北岸是一溜河沿,有集香居酒楼,因建在河边,所以又名“临河第一楼”,开市已四十年,建楼即只二十八年,近人庆博如曾为之题联“小楼春雨龙华寺,野水秋风虾菜亭”。虽只区区一只间小楼,因主人原为内务府世家,所制酒肴饮馔,都是别有味道,为一般饭肆所不能求得的。以前旁边有闻名遐尔的“一溜胡同刘家杂面”,现在有四季售卖烤羊肉的“烤肉季”和“爆肚王”。东边还有清音桌的过排清唱和围弈国手崔云君等组织的“弈会”,不时还有“迷会”,真是春季吃唱游赏的好所在。前海集香居前,满植荷花。到南端折而西,即为前海正面。海中有虾菜亭旧址,苇蒲丛生。

叶祖孚 菊香时世忆契园

北京的十月,秋高气爽,又到了帘卷西风、持蟹赏菊的季节了。这使我想起京华一位艺菊专家刘契园先生,他与苏州的周瘦鹃是以“南周北刘”齐名著称的。

刘契园名文嘉,字任甫,湖北嘉鱼人,契园是他的号,“契”是洁的古体字,他的花圃也叫“契园”。刘契园生于1884年,年轻时东渡日本,攻读法律,辛亥革命时任湖北督府财政司财政科长。袁世凯篡夺辛亥革命果实后,他愤而辞职。后来到黑龙江督军朱庆澜处任省长公署教育科科长,1929年又在中东铁路督办公署工作。“九一八”东北沦亡后,他隐居北平,于新街口外买得六亩地辟为“契园”,学陶渊明莳花种菊。从此,“菊花刘”的名字驰名京华。

口福美食

金受申 鱼的吃法

黄花鱼 简称“黄鱼”,学名“石首鱼”,是海鱼中较普通的鱼种,渤海所产尤多。每年三四月未开雷前黄花鱼大量上市,有时价值极贱,虽贩夫走卒、贫困人家,也要称二斤来尝尝,或熏或炸,到处可见。一闻雷声,鱼沉海底,捞网不易,鱼价也随之增高了。黄花鱼有“大黄鱼”和“小黄鱼”两种,大黄鱼肉肥厚但略嫌粗老,小黄鱼肉嫩但刺稍多。饭馆所用的以大黄鱼为多。海鱼离水便死,不像江河湖塘的鱼可以吃到活的,所以海鱼务求新鲜。黄鱼的做法很多,糖醋鱼、尖钻鱼、干炸鱼、醋烹鱼、松子鱼、烩鱼羹、炒假螃蟹肉、抓炒鱼、红烧鱼,都可算为美味。家庭所做黄鱼,以“侉炖”为主。黄花鱼肉如蒜瓣,脆嫩比淡水鱼好,每值庭花绽蕊,柳眼舒青的明媚时节,大青蒜头伴食家厨自做黄鱼,也是人生的一种乐趣。

鳜鱼 普通称作“花鲫鱼”,即鱼贩和厨人讹称的“桂鱼”。鳜鱼四时皆有,尤以三月最肥。张志和的词:“桃花流水鳜鱼肥”,吴雯的诗:“万点桃花半尺鱼”,可见古今文人对鳜鱼的赞许。在没刺的鱼类中,鳜鱼是最鲜嫩的。最妙是做法是清蒸。饭馆里平日所做的整鱼,常用鳜鱼,醋溜、红烧、酱汁、五柳都可。零做的如滑溜、瓦块、糟溜、锅 鱼、葱椒鱼、高丽鱼条、抓炒鱼等,全和黄鱼做法相同,是北京最常见的鱼。

邓云乡 谭家鱼翅

其实谭家菜的叫法和历史并不太长,也只是30年代初才叫出名的,说来也很感慨,这本是文人末路,谭篆青先生穷了,才想出的办法,叫如夫人赵荔凤女士当(掌灶),大家凑份子,一起吃谭家的鱼翅席,开始还都是熟朋友,后来才有不认识的人辗转托人来定席……大概直到解放前,也从未公开营业过。

谭篆青先生是词人,清末进邮传部任职,北洋政府时代,也都在各部当差,收入还不错,住在丰盛胡同老宅子中还能维持旧日的局面,政府南迁之后,失业赋闲在家,经济自然不如旧时富裕,不能经常在家请客了。而这时朋友们还凑钱在他家接期吃鱼翅席,每人四元,名叫“鱼翅会”。发起人是傅增湘、沈羹梅,会员名单是:杨荫北、曹理斋、傅沅叔、沈羹梅、张庚楼、涂子厚、周养庵、张重威、袁理生、赵元方、谭篆青、陈援庵(名单见《陈垣来往书信集》)。

每月一次,会费四次四元,不到也要交款。会员可以在谭宅请客,自然也要请主人。1933年初陈写给胡迁之先生信道:

丰盛胡同谭宅之菜,在广东人间颇负时名,久欲约先生一试,明千之局有伯希和、陈寅恪及柯凤荪、杨雪桥诸先生,务请莅临一叙为幸,主人为玉笙先生莹之孙,叔裕先生宗浚之子,亦能诗词、精鉴赏也……

(摘编自《“北京通”丛书》。北京出版社2005年1月第1版,定价:每册25元(共9册)。)大街39号,邮编:25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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