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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中和谐关系的建立

2006-02-01 13:14:00 来源:书摘 郑巴夫  我有话说

我认为,城市中和谐关系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如何处理本城人与农民工的关系。

关于城市中和谐关系的建立,我知道人们在看待的视角是不同的,我只能讲我认为是

重要的问题,就是本城人与移民,即农民工的关系。我觉得这是城市和谐关系上面临的最大挑战,最大困难。

先说城市化。城市化是中国二十多年来最壮观的一项运动,方兴未艾。城市化将使中国的多数人改变自己的生存地,改变自己的生存方式。今后居民的主要生活地是城市,不是农村。

城市化应该有两个含义,一个浅层的含义,一个深层的含义。浅层的含义就是“非农”。他以前是农民,住农村,现在不住农村了;原来他务农,现在不务农了,从务农变成了做工商。这就是城市化。但我要说这是浅层次的城市化。深层次城市化的完成是他们接受了、同化于城市的生活方式。一个大码头的生活方式影响了外来的农民,他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城市化的过程就进行的比较深入彻底了。

我认为,第一代移民是完不成这个城市化的,他们能到这里来,在这里打工,工作能学会,从种地到砌砖,到作内装修的工人,都能学会,都没有问题;但是他不太可能学会城市的生活方式。这个课题要交给他儿子去慢慢学会,因为他的儿子是从这里长大的。那他的儿子能不能同化于城市的生活方式呢?不一定,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性,而我们应该促成这种可能性。如果新移民的第二代都完全同化于城市的生活方式,和城市的人融为一体,城市的人就不会觉得这些人不懂城市秩序,不守交通规则,不讲卫生了。我说有这种可能性,不一定能实现。照现在这种样子,第二代也完不成城市化。

为什么我说第二代也完不成呢?现在中国无例外地将在城市中生活工作的人划分为两类:城市人和农民工。我根本就没对第一代的移民能够接受城市的生活方式寄托希望,我寄托希望的是第二代,用邓小平的话来说“从娃娃抓起”。应该让同城市的孩子同学校。如果他们在一个学校里一起学习、一起玩耍,小学六年上过来,有了自己的同学,有了自己的好朋友,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一大批孩子都能接受城市的生活方式,这才成为城市人。这是成为城市人的必由之路。可是我们的城市怎么样呢?人家来了,人家为这里创造了财富,我们没有让人家的孩子与我们的孩子同校,我们农民工的子弟在这个城市里受到了太大的委屈,不能在这里念书,门槛太高。要交钱,甚至交钱也不行,你只能在农民工子弟学校读书。这是一个什么局面?一个城市里有两类人,一类是二等公民或不入流的公民,他们的孩子不能同一等公民的孩子一同读书。我们还有一些堂而皇之的理由。你的父亲是在别的地方,在农村创造财富,他们的税收在那里。事情果真是这样的吗?他的父亲在这个城市里创造财富不只一天了,不只一年了,有些甚至5年、10年了,他的税收是在这里交的,可是他的孩子不能在这里念书。这些移民与我们城市人的生活方式有很大差异,而他们的孩子再不能与我们的孩子同样我,这不是造成了一种隔绝吗?同化不是遥遥无期了吗?深层的城市化还能够实现吗?说得再不好听一点,一个城市不是有了两个种姓吗?

中国人很幸运,我们绝大多数城市和地域不是多民族。多民族的社会会面临很多挑战,要学会共存,学习相互宽容,学习共同生活。美国就是这样一个国家,美国的内部整合要比我们难得多,因为民族太多了,而且肤色不一样。对此,美国下了大功夫,从学校做起。大家知道美国有很长的种族歧视的历史。我们不要瞧不起人家,我们比别人幸运,没有那么多黑皮肤的人,我们没有这个考验。我们要是来了1/10黑皮肤的人,天晓得我们这些大汉人,能不能与黑人和睦相处,不歧视人家。人家经历这个考验,走过这一曲折的历史后,最后形成一个共识,要学习相互融合,学习共同生活,不能从成人做起,成人钢性,都是有成见的,要从孩子做起,孩子弹性大,适应性强。于是美国的政府派大客车每天把黑人的孩子接到白人居住区的学校去上学,或者把一些白人孩子接到黑人居住区去上学,每个学校的学生种族比例必须符合美国社会中的种族比例。这样做有没有成本啊?成本很大。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因为政府明白了,这是小成本,如果不从孩子抓起,大家相互适应,彼此看成同类,变得友爱,长大以后要改造成见,成本昂贵啊,那是要流血的。一部分人受压迫,要颠覆现状,那个时候的成本是关系到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存亡的问题。给孩子花几个大客车的钱,是必须承受的代价。我们想到这个问题了吗?我们准不准备付这个成本?我们的地方政府都在盘算“我们没这个开支啊”,现在小学固定要投入这么多钱,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农民工的子女怎么办?你想免去这个成本,未来的社会融合推到何时何月去实现?你想不想实现这个城市的完全的城市化,你想不想这个城市的街道上永远走着一些不太懂得城市规矩的、没有卫生习惯、跟你格格不入的人?你要想解决这些问题,可不是电视台说一句大家要随地吐痰就能做到的。要从孩子做起,让孩子们在一起生活。

美国大学,特别是一些名牌大学,录取都是有一定配比的,必须有一些少数民族成员,黑人不用说了,还必须有一些其他国家的公民。他们要让美国的孩子们在上大学的时候就跟这些不同民族的人去讨论问题,去相处,要他们同别的民族的精英成为朋友。别以为美国发了这么多奖学金只是要帮助外国学生,这是要培养美国的精英,让他们从小与别的民族的青年打过交通,这是为了美国培养人才。美国是一个移民社会,它的问题严重,但拿我们的话来说,坏事也能变成好事,他们很认真地对待这个问题,找到了对策。我们在一个城市里没有太多的种族的问题,我们有的是农民工的问题,是城乡二元造成的一部分人的生活水平、文化水平很低,跟我们不一样,我们面临的是要融合这一部分人的问题。我们要学习那些多种族的国家的融合方法,从孩子做起。当然这个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是各级官员所面临的难题,是需要很多智谋、办法、资金的,但这个成本我们是要付的。

我还要强调一些好处。城市的孩子、农村的孩子如果能在一个学校读书,收获是双方的。你千万别说那样只对农村的孩子帮助大,帮助一定是双方的,因为双方的文化习惯不一样。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做类比:医学家说有些家庭的父母非常注重孩子的卫生,但孩子的身体不好,动不动就感冒,得传染病。但有一类孩子的身体很健康,就是因为他们上面有哥哥姐姐。为什么这样呢?因为他两三岁时哥哥姐姐上学了,将外面的泥土、操场上的灰尘带到家里,给家里多带来一些病菌,于是这个孩子就有了最初的抗体。而有的孩子的母亲是护士,成天擦这擦那,她孩子的身体却最不好。其实在文化上也是这样。我清楚地记得我小时候,班里有一个孩子粗鲁、胆大、不讲卫生。我小时候也顽劣,在下学的路上跟他打架。以前街上经常过一些马车,他伸手就能拿起还冒着热气的马粪往我身上扔,把我吓得猛跑。但我也是个好胜的男孩,第一次我惊呆了,这孩子能抓马粪。第二天我也敢抓,为什么?一个男孩子的自尊心――你以为就你敢,我也敢。抓马粪的那一刻是我性格的一个成长,一个升华,我克服了洁癖。我们不能光看到一个文雅、讲卫生的孩子对一个不讲卫生孩子的影响,那影响绝对是相互的。一个班上有这么一个异类,是全班同学的幸运。他提高了全班同学的承受力。城市孩子的优点可能是知识面宽,兴趣宽,当然讲卫生也算优点,这些对农村孩子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农村孩子有什么优点呢?刻苦耐劳。班上有了农村的孩子,城市孩子的家长不用再对孩子讲吃苦了,孩子都是有自尊心的,都愿意跟同龄人比,看到人家那么能吃苦,他会对自己的娇气不好意思,不知不觉就跟人看齐。家长叫孩子步行,不要坐车,不要打的,孩子不愿意。当和别的孩子一对比,人家帮父亲卖菜,白天上学,晚上卖菜。他就会想一想自己是不是以后不打的了。

我们现在非常爱说的一个词汇叫做“社会资本”。社会资本就是人际关系。这个人为什么能把事情做起来?因为他人际关系丰富,有社会资本,个人是这样,社会也同样如此。社会的“社会资本”比较雄厚,就是说这个社会中人际关系非常丰富。社会资本不丰富,就是说这个社会的人们喜欢人自为战,人们之间朋友关系、战友关系等等不丰富,人们的互助意识和能力弱。历史学家举了一个例子,说抗日战争的时候,中国很多沦陷区的人南迁或者西迁,这个迁徙成本很大,可是我们没有让政府出这个成本,为什么呢?因为中国人重视亲属关系,到昆明总能找个直接或间接的亲属,那个亲属即使血缘关系远点,也都愿意接纳。这样就把这些迁徙的人接纳了、消化了,政府不用掏钱。这说明中国过去的社会资本也比较雄厚。当然我们的社会资本主要体现在亲属、同乡这些方面。一个没有资本的弱势群体,要在社会上立足,更需要有社会资本:没钱多几个帮助的人也好啊。我们要造成这样一个社会结构,可以为更多的人、为弱势群体提供较好的社会资本。我们如果把农民工的子弟吸引到城市上学来,实际上不仅是要让他们来念书,习惯城市的生活,还给他们提供了很多社会资本。北京人将从小一块长大的伙伴叫“发小”,他们的家境可能完全不一样,但是他们是发小啊,他们是哥们。他们长大成人以后,在城市里奋斗的时候,找不着别人帮助,可还有老同学呢,我们不是一个阶层不要紧,我们是老同学,关系很好。弱势群体是需要帮助的,政府的帮助是有形的,政府的帮助是要成本的。有了社会资本,政府就减轻了负担。相反,如果这边是农民工子弟学校,那边是城市子弟学校,相互隔绝,除了不能相互学习长处以外,还丧失了丰富的社会资本的建设。同学相处的时候没有功利心,是最好的社会资本。比如说我是一个老板,我也有一些作老板的伙伴,但我知道那些人是不能相信的,因为我从开始找他就是有目的的,他找我也是有目的的,大家的戒备心都非常强;而老同学、战友,我们一同学习、一块玩的时候没有任何功利心,我们选择了不同职业,这个时候我有什么困难去找你的时候,你会不把我当成一个生意人看待,不把我当作一个要占你便宜的人看待,因为我们互相了解,彼此信任。如果我们把社会结构搞好了。社会资本不知不觉就丰富了;如果没搞好,上一辈在这打工举目无亲,到下一辈除了表哥、表弟,剩下的谁也不认识,没有不同类型的朋友,太遗憾了。

这是一个难题,但是一个要紧的题目。这也跟发展地铁一样,认识是第一位的,资金是第二位的。你认识不认识这个事情极其要紧。你若是把这个事情的要紧程度认识到了,其实是不缺资金的。我们花的大钱还少吗?这是一件全民族的大事,需要高度重视,否则,我们的周围永远都会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不和谐的人群,我们的城市化是完不成的,我们的城市是不会变得很可爱的。有很多指标可以衡量一个城市,富裕程度、开放程度、人均GDP、城市医院人均的床位,等等。但我觉得还有一个软性的指标,就是这个城市可不可爱。公共空间可以增加我们这个城市可爱的程度,如果我们这个城市很善于同化外来的因素,同化外来的人群,久而久之我们这个城市将变的很可爱。可爱不能用GDP来衡量,但可爱比GDP还要紧,我认为这是一个城市最高的目标。

(摘自《博览群书》2005年第5期。本文为“古都西安旧城新命――在西安市政府的演讲”一文中的第三节:“深度城市化门下”,本文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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