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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热正在毁坏中国自然景区

2006-06-01 16:46:00 来源:书摘 老枪  我有话说

旅游资源绝非取之不竭的可再生资源。自然景色一旦丧失,不复再来。

南京的忧伤

张家界,拆不去的天梯

距今已有600多年历史的南京明城墙,是我国乃至世界上保存至今的最大的一座古代城垣。2005年3月15日起在南京市规划展览馆公示的《玄武湖风景区控制性详细规划》中提出,要在玄武湖西侧、总长约4000米的明城墙两侧架设4个电梯。这一惊世骇俗的“创意”,即刻引起各界热议。

根据美国易道公司编制的《玄武湖风景区控制性详细规划》,蜿蜒于玄武湖西南线明城墙的功能和景观将被重新设计,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内容就是“城墙渡”。从公示的规划图上看,设计者想在城墙两侧15米的保护范围之外架起两座电梯,并通过类似于天桥的设施跨越明城墙,是谓“城墙渡”。从神策门到解放门之间4000多米的距离,这样的“城墙渡”设计了4个。

2005年3月22日,江苏电视台《南京零距离》节目通过声讯电话调查:“是否赞同在明城墙上装电梯?”结果显示,4425人赞同,9115人反对。主持人孟非说:“如果怕旅客走不动路就在明城墙上装电梯,那么故宫走不动岂不要开电瓶车?长城走不动就要架缆车?”

这是南京的愤怒,更是南京的忧伤。

然而问题不仅仅出在南京。

中国的景区,问题大了。

走过那些未老先衰的景区

不管是一个国家还是一个民族,历史的文化的积淀都是在国家自然文化遗产当中得到体现的。“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辛弃疾的名句可能尽人皆知。但是现如今北固山、京口北固亭的景观已在这短短的十几年中严重退化,可能再也找不到辛弃疾当年壮怀激烈的感觉了。

中国人总是强调“不破不立”、“破字当头,立在其中”,但是这种观点用在景区保护上真是贻害无穷。

国外不是这样。国外是只立不破。

在澳大利亚的墨尔本有一座“蓝石小屋”,100多年了,修过几次,却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供游人参观。墨尔本市的街道很多地方还铺着100多年前的地砖,有坏的地方就换上一块新的。跟我们的景区建设比较起来,澳大利亚人可真是“太小气了。”

与中国相比,哥斯达黎加算是个很小的国家,中国的旅游景区大约占全部国土面积的1%,而哥斯达黎加国土面积的四分之一全都是国家公园。

但是哥斯达黎加人也是走了弯路的,就在几年以前,这个国家的人们还认为“要想发展经济,就必须考虑如何把热带雨林改造成农场”。

当一个错误的口号变成政府的政策时,破坏的加速度就会变得难以控制。哥斯达黎加人发现,在改造热带雨林为农场的短短5年当中,不仅经济发展未见起色,而且还造成了触目惊心的生态破坏,于是改弦更张,回到了在保护的前提下谋求发展的思路上。

我国有各类自然保护区1276处,不同类型、不同层次的森林公园811处,以及众多的风景名胜区和城市公园。它们集中了我国自然生态系统和自然景观中最精华的部分,是生态旅游的理想处所。

然而一份调查也显示,在旅游开发过程中,过分偏重于经济效益,忽视了对景观资源的保护和管理,造成了旅游资源的退化。

垃圾、水污染、空气污染已是令人忧虑,还有一些生态旅游区大兴土木,引进、仿制、移植项目,用众多的城市化和商业化景观代替了具有多种生态功能的自然景观和文化景观,景观功能发生错位,美学价值下降,最终使生态旅游失去了可持续发展的环境潜力。

一种原本混沌一体的自然状态,被锋利的商业色彩活生生撕开了伤口。

曾经,云南泸沽湖湖边的村落寂静地生活着,清一色的木楞房让游客有一种回归自然的感觉,村民们徜徉在千百年流传的生活节奏当中。

摩梭人热情好客,他们会带领每一个偶然走进泸沽湖的游客到他们的家中做客,用猪槽船带着他们游湖,邀请游客参加他们的歌舞盛会,他们会对着游人的镜头露出羞涩的笑容。

他们面对生活的态度和面对外来游客的态度会带给每一个走进泸沽湖的人最强的感染力。他们延续着千百年来走婚的古老习俗,姑娘们在花房中等待着情感的盛放。湖水、民风以及摩梭人的爱情,全都纯净无比。

但是现在,泸湖湖边却不时可以看到一堆堆的商业垃圾,难闻的气味更是冲淡了湖水和水草所带来的迷醉味道。

临近景区的落水等村寨,已经失去了与泸沽湖的脐带般的关系,逐渐蜕化成了一个尴尬的民俗村。一家挨一家的装潢诡异的酒吧、风情园、烧烤店、小商铺、旅店布满了湖边。那种原始的生活状态已经在当地人过度的商业开发中被打破。

湖边的摩梭族人明显富起来了,但却很少有人愿意免费收留外来的行者。据说,现在真正保留了古老走婚习俗的摩梭人不足30%,这种旖旎的习俗更多的是逐渐在铜臭的浸泡中被人利用变成了某些肮脏交易的幌子。

周庄本是绝色美人,烟柳画桥、水边人家,也曾经让三毛留恋,让陈逸飞拜倒,但现在其过度膨胀的逐利行为却已经让这个美人褪去了颜色。

“全民皆商”已经使整个古镇变成了一个庸俗的大卖场,古街两旁全是店铺,商贩们叫卖的声音划破了古镇应有的宁静,从全国各地贩运来的旅游纪念品,贵得离谱的饭菜,都让这里开始显得不再亲切。

还有,被国际上誉为“活化石”的珍稀植物物种――石人山秦岭冷杉正大面积死亡,第四纪冰川时期留下来的该物种面临在河南灭绝的危险。

有人在死亡冷杉树皮里发现了大量小蠹虫。其实造成冷杉枯死的“天敌”不是虫,而是人!这批枯死冷杉的树龄多在几十年或上百年,正值“壮年”,但是,旅游开发使人类活动频繁,游客的践踏使冷杉林林下灌木和草本层减少,提高了冷杉周围的温度,造成其长势减弱,这亦给小蠹虫提供了生长和繁殖的温床。同时,人类的频频光顾,驱赶走了害虫的天敌――鸟类。秦岭冷杉种子在自然条件下很难再发芽,自然分布的数量越来越少。它的苗期生长缓慢,而且缺少幼株,一旦死亡,很难再成活新树。

正常情况下,这些冷杉应能存活五六百年,如今却早早死在我们手里,怎么向后人交待?更为危险的是,一个物种的灭绝,可能带动20多个相关物种的相继灭绝。

世界遗产致命伤

现在社会上普遍存在着两热。

一是房地产热;一是“申遗”热。

但是,如果没有旅游开发前景作为动力的话,还会不会有那么多地方政府热衷“申遗”?

世界遗产不仅能带来滚滚财源,也为地方官员带来不小的政治利益。

平遥古城1997年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后,第二年的门票收入就从18万元猛增到500多万元,当年旅游综合收入高达4800万元;同年被列入名录的云南丽江2000年旅游综合收入达13.44亿元,以旅游业为主的第三产业占了当地国民生产总值的一半……辽宁“一宫两陵”申遗成功后,当地媒体立刻欣喜地宣告景点旅游人数剧增;而高句丽王城所在地――吉林省集安市,在“申遗”成功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搞“旅游文化节”。

但是,过度而盲目的旅游开始却是献给世界遗产的一刀致命伤:泰山要“把岱顶建成热闹非凡的天上城市”,四川要“把峨眉山打造成中国第一山”。黄山1990年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后,旅游接待量由原来的每年数万人次上升到如今的135万人次,修了3条索道,宾馆和楼台大量涌现,临时建筑和大量建筑垃圾严重破坏了黄山的自然景致。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龙门石刻,花很多钱修建人造龙宫,成了当地的政绩工程。万里长城如今也正在遭受着最严重的威胁,一些地方大量上马一些旅游项目。这种毁坏长城的墙体和烽燧、推倒长城的城砖和夯土的行为,使古老的文化遗迹变得更加残破,它们足以使现存的长城成段地消失。

在“世界旅游大会”举行期间,盛传我国5处世界遗产――武当山古建筑群、苏州古典园林、拉萨布达拉宫、明清皇宫以及云南境内的三江并流因“保护不力”而“吃黄牌”。张家界武陵源风景区世界自然遗产地的现代旅游设施泛滥,受到联合国专家的严肃批评,结果为了恢复自然面貌,又要花很大代价去拆除。西递、宏村古村落2000年“申遗”成功后,旅游人数每年呈100%增长。面对旅游带来的巨大商机,有的居民竟然在古老的墙壁上打个窗户,当街做起了生意,民居摇身一变成为商铺和展览馆。

很多地方的旅游部门都把“世界遗产”作为一个品牌来经营,通过“世界遗产”来提高景观的知名度,让更多的人来观光旅游,借以卖更多的票,谋取更多的经济利益。

申报世界遗产的目的是保护,而不是开发。但是,中国有30处世界遗产,绝大多数已经成为旅游景点,过分开发世界遗产的旅游潜力,带来可怕的后果。张家界景区就因为滥建房屋,游人过多,导致植被和自然环境遭到严重破坏。

中国景区十大愤怒

在景区内大量增设现代人文景观、假古董。

这实在是败笔。比如,在四川有千年历史的乐山大佛旁边突然立起了“巴米扬大佛”。假文物贬低了真文物的价值,把整个自然景观和文化景观的原真性、整体性全都破坏了。

还有的地方搞什么大型的露天佛像,什么电影拍摄基地、三国城、水浒城、鬼城等,这些都让人愤怒不已。

杭州灵隐寺前面有一座飞来峰,飞来峰上有几百尊唐代、南宋时期的石刻佛像雕塑,栩栩如生,都是国宝级的。飞来峰是因传说该山是从印度飞来的而得名。1993年,几个搞旅游的专家提出,要把全国的石刻艺术都集中在这里,于是就新辟了一个“中华石窟艺术集萃园”,把我国著名的石窟艺术经典造像(如乐山大佛、龙门石窟等)都微缩于此,结果搞了40多处水泥垃圾。游客来了以后,觉得这些东西是十足的假货,进而开始怀疑飞来峰上的雕塑也是假的。

好在后来把这些耗资几千万元建设起来的破烂全拆掉,这才恢复了原来真宝贝的风采。

在景区大兴土木,搞城市化、商业化、园林化,危及自然遗产的真实性。

投机取巧的开发商,把房地产项目搞到景区来,还美其名曰是回归自然,其结果是少数人回归了,而大多数人的利益被侵占了。许多有钱有势的行业纷纷要求在景区最漂亮的地方,最靠近核心景区的地方,修建培训中心、宾馆、招待所,有的人还来头很硬,甚至是国家的某些部委。

急急忙忙要将景区旧貌换新颜。

把城市里的花园、广场都修到景区里来,把景区搞成了一般的城镇。朱?基有一年到张家界去视察,他说,没来张家界之前,我们以为张家界是天外仙景,可到了张家界一看,原来是人间村镇,景区内房子建得太多。

  旅游设施过多过滥,破坏了不可再生的宝贵资源。

过多过滥的旅游设施――宾馆、索道、电梯、宽马路、购物一条街等等,使亿万年形成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我们一代人手里搞得面目全非。

  不少景区所在的城市、村镇建设与风景区的人文自然景观十分不协调。

名山应该与名城名镇珠联璧合、交相辉映,但是现在如张家界风景区所在地的张家界市、都江堰景区的都江堰市等,这些城市的建设与当地景区风貌特色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城市都是现代化的建筑,是水泥的森林,与真山真水、悠久的历史风貌毫无关系。

开山采石,截流发电,将景区变成能源和原材料基地,造成毁灭性的破坏。

看到景区有个大瀑布,就想着要用混凝土筑坝发电,或者在上游修个水库把水堵起来。一个景区的形成,至少需要几千年甚至是经过几亿年的地形地貌演变才能形成,一旦人为地加以改变,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景观价值大大下降;生态的平衡受到永久性破坏,生物的种类大大减少;原有的人文景观被大量毁灭。

都江堰水利工程是李冰父子两千二百年前修建的,它充分尊重自然,引水入川,被称为人类历史上的一个创举。所以,有关部门将都江堰与青城山连在一起申报文化与自然双重遗产,但联合国专家认为,由于在都江堰上游要修一座水库,这座水库虽然在两公里以外,但是对都江堰的地质地貌、自然景观的影响不可估量。就是因为有这个项目的存在,都江堰失去了被评为双重遗产的机会。

很多地方甚至是开山取石、搞低级开发,毁坏了极其珍贵的自然资源。这种毁坏就相当于把自家祖先留下来的名画、古董拿来当柴火烧一样。

超容量接待游客,使景观和植被受损、人身伤亡事故增加。

1999年10月3日,在贵州的马岭河景区,缆车车厢核定载客是20人,结果那天挤进了36人,导致缆车跌落,造成14人死亡、22人重伤的特大事故。2001年4月8日,华山的一个庙会导致17人踩死。2004年,在北京的密云,一场元宵灯会造成37人死亡。大量的游客涌进景区,超过了景区的环境容量,是造成重大伤亡事故的重要原因。

工业“三废”对旅游的严重污染

昆明滇池、杭州西湖、无锡太湖、武汉东湖、桂林漓江、长江三峡等旅游区,受到沿岸工业废水、废渣和城市生活污水、垃圾的污染,水质逐年下降,有的形成沿江段污染带,例如四川乐山大佛脚下的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水汇流处形成了一条长年不消的黑色污染带;江苏苏州著名的寒山寺下有一条黑臭的河流就是造纸厂排放污水所致,使得文化灿烂、景观奇特的大佛和寺院大受其害。

另外还有峨眉山国家级风景区,这些年来污染呈增长趋势,致使大气环境质量达到中等污染状态。大气污染还引来酸雨对风景名胜区文物建筑造成损害、令峨眉山顶冷杉大片死亡等等。

旅游区内生活污水、垃圾及燃煤污染日益加重

由于旅游人数逐年增加,景区内的饭店、宾馆等生活设施也随之剧增,随即带来了生活废水、垃圾粪便和燃煤等污染,使旅游区的环境质量下降。

以湖南省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为例,1982年建立国家森林公园以来,各种类别的宾馆、饭店、招待所已有30多家,生活煤灶273座,每年排烟尘22.5吨,烟尘和二氧化硫分别超标率为100%和46.2%,生活污水年排放约20.2万吨,使景区内水体质量逐年下降,景区内垃圾每天总量约6.5吨,有的不加处理,有的埋于林内,造成二次污染。

  旅游区内资源和景观的破坏与日俱增

许多风景名胜区和旅游度假村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随意砍树、采石、偷盗国家保护的野生生物、修建违章建筑、设置过多的旅馆饭店、辟地摆摊设点、任意开辟索道、随地抛弃垃圾和果皮等现象。

例如峨眉山风景区内开荒种植黄连木,海南省青皮林保护区内开采矿石,青岛即墨马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和辽宁千山风景区开山采石,四川大熊猫保护区的偷猎大熊猫,云南西双版纳自然保护区的大量捕杀野象以及峨眉山、张家界森林公园等处林木、墙体、岩体、石碑上的乱刻乱画现象等等。

由于开发者不合理的开发,管理者不当的管理,旅游者不文明的行为,破坏了自然和人文景观的自然美,破坏了人与自然的伙伴关系。

有一个常识总是被世人遗忘:世上没有免费供应的午餐。

很多人都认为旅游资源是这个世上“免费供应的午餐”。其实不然,旅游资源绝非取之不竭的可再生资源,即便是人造景观,“再生”的结果也可能使文物价值荡然无存。一座千年的古楼复修,可以再现古楼之风韵,却难呈现古楼之神韵。自然景色一朝丧失,不复再来。

在我国现阶段,国外流行的进去只留下脚印,出来只带走相片的生态旅游还未形成气候,大众对旅游的认识仍处于初级阶段,在旅游的六大要素吃、住、行、游、购、娱中对前三者要求较高,一句话,玩得要舒服、不累,这就使得经营者不得不加大基础设施建设,对环境资源进行改造。尽管旅游业的开发者总在说旅游业是资源节约型产业,是无烟工业,对环境影响较小,但恰恰是看起来对环境破坏最小的产业,却最有条件和可能成为自然保护区的最大杀手。

  (摘自《大败笔》,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06年2月版,定价:22.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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