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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书阵百重关

2007-01-01 11:05:00 来源:书摘 王充闾  我有话说

现代是作者与读者相互寻找、相互选择的时代。正是通过阅读活动,读者的视域与作者的视域,当下的视域与历史的视域,实现了对接与融合,从而为彼此的理解和沟通提供了条件。王尔德有一句名言:“作品一半是作者写的,一半是读者写的”。作品面世后,就变成公众的了,既为作者所有,也为读者所有;而读者总是在自己所

处的特定社会环境、现实语境中接触作品的,不可能与作者的意图尽合榫铆,完全一致。

真正的艺术出于个性独特的感受和体验,具有广阔的阐释论域和待发之覆。有人谈到,唐・吉诃德这个艺术形象,用目的论的眼光看他,觉得十分荒诞;用过程论的眼光看他,觉得他很伟大;用世故的眼光看他,觉得他是疯子;用少年儿童的眼光看他,觉得他和自己差不多,是个天真的赤子。因为在阅读与鉴赏过程中,所展现的空间并不是单一的,这里有阅读对象(即作品)所展示的自在空间,同时还有由读者自身经验与想像构成的主体空间。主客体空间的差异,导致了视角不同,认识悬殊,赏析的多样性。当然,就读者来说,读书本身也是一种自我发现,是在唤醒自己本已存在但还处于沉睡状态的思想意识。

艺术的魅力在于用艺术手段燃起人们探索未知领域的欲求。布莱希特在谈到“叙述性戏剧”与传统戏剧的区别时说,后者的观念把剧中人处理成不变的,让他们落在特定的性格框架里,以便于观众识别与认知,而他的“叙述性戏剧”则主张人是变化的,并且在不断变化着,因此不热衷于为他们裁定种种框范,包括性格框范在内,而把他们当成未知数。

一切能够产生重大影响的作品,都应能产生心灵震撼、心理共鸣和内在思考。无论是写作还是阅读,善于思索至关重要。鲁迅说过,没有悲哀和思索的地方,就没有文学。有人提倡作家学者化,实际上,更应倡导作家成为思想者,因为学者未必就是思想者。思想的自觉,是学者最高的自觉。有些书的作者很聪明,有才气,文章也流光溢彩,可就是思想含量不足,精神内涵空虚,读过之后获益无多。同样,作为读者也应该善于思索。读书应该善于提问题,找话题,要有强烈的“问题意识”,处于一种鲜明的研究状态。我曾写过一首七绝,描绘读书犯险历难的情态:“缒幽探险苦般般,夜半劳思入睡艰。设问存疑挥战帜,堂堂书阵百重关。”

长时期以来,人们将读书、学习的基点定在掌握知识上,“知识就是力量”成为公认的真理。知识当然重要,但更值得珍视的,是人生智慧、哲学感悟。信息、知识与智慧,三者处于不同的层次。信息好比是矿砂,是表层的事物、事实、认识的总和,可供人们据以分析与参考;知识是人们把大量的事实、认识的矿粉投入熔炉之后,提炼与组合而成的可供使用的材料。大部份知识都是专门知识,是关于某一领域、某一科目、某一程序、某种思想方法、价值准则等方面的认识;而智慧则是生命体验、哲学感悟基础上的升华,是知识的灵魂。知识关乎事物,充其量只是学问;而智慧关乎人生,它落脚于指引生活方向、人生道路,是能够把知识、感受转化为创造性的一种特殊能力。

马克思曾经把哲学形象化,比喻为“迎接黎明的高卢雄鸡”,意思是哲学是武装头脑的,是精神武器,是在前面指导人生的。黑格尔则说,哲学是反思的科学,是事后的思索,因此,他把哲学喻为“黄昏时起飞的猫头鹰”。两位大师讲的都是关乎智慧、关乎人生的。古希腊的哲人把哲学说成是爱智慧。智慧是哲学的生活化、实际化。

在读书、思考中,悟性是至关重要的,但有了知识不一定就能具备悟性。知识只有化作对生命的一种观照能力时,它才能变成智慧。因此,智慧总是与内在生命感悟和创造性思维有关,知识则未必。我国记录哈雷彗星出现过31次,起自春秋时的公元前613年,迄于清末1910年,两千余年从未间断,这可以称作“世界的唯一”。但是,记是记了,却没有人对它进行思索、研究,不知道这出现了31次的彗星竟然是同一个。到了公元1875年,英国天文学家哈雷在没有掌握这份天文记录的情况下,只是依照牛顿的引力定律,计算出了彗星的轨道,预测出它出现的周期――每隔76年回归到太阳身边一次。可见,信息、知识重要,而运用知识、从知识出发使之成为智慧,比知识本身更为重要。古希腊哲人赫拉克利特说:“博学不能使人智慧。”关键在于能否使知识、学问由死变活。

思考重在找到一个准确的、独特的视角。其实,哲学研索本身就是一种视角的选择,视角不同,阐释出来的道理也随之而异。――著名学者李泽厚如是说。视角和眼光是联系在一起的。爱因斯坦看人看世界,用的是宇宙的眼光,因而能够跳出“人为中心”这个成见,得出人不过是宇宙中的一粒埃尘――没有骄傲的理由的结论。我们的地球母亲已经有46亿年了,而人类的出现,大约只是二三百万年前的事。人类要生存繁衍,要获取必要的物质与精神资源,丝毫也离不开周围的环境。可惜,后来这个最基础的事实被人遗忘了,结果无限制地自我膨胀,声威所及,生态环境遭受到惨重的破坏,制造出重重灾难。我们应该通过思考,牢牢地记取这一教训。

王充闾,当代散文作家,辽宁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兼任南开大学、沈阳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著有散文集《清风白水》、《面对历史的苍茫》、《沧桑无语》、《淡写流年》、《千秋叩问》等二十多种,“王充闾作品系列”七种,“文化散文丛书”三种。散文集《春宽梦窄》曾获全国首届鲁迅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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