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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奴:一个群体的生活实录

2007-03-01 13:20:00 来源:书摘 雷尔冬 编著  我有话说

按照国际通行的看法,月收入的1/3是房屋按揭还贷金额的一条警戒线,可是,一项有15014人参与的调查显示,中国有91.1%的人购房用了按揭,而其中31.75%的人月供占到了其收入的50%以上。

“房奴”,一个簇新的词汇,2006年开始在媒体上流行。

故事说,一个美国老太太和一个中国老太太在另一个世界不期而遇,两人都如释重负。中国老太太说:“我工作了一辈子,终于存够了买房子的钱!”而美国老太太却说:“我工作了一辈子,终于把银行的房贷还清了!”

2000年起,一度沉寂的兰州商品房销售悄然升温。那时的李可大学毕业刚一年,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私下里,他和别人开了一家广告公司。听这则故事的时候,李可和所有被“忽悠”的兰州人一样,有点心动了:“‘居者有其屋’,要想在兰州生存,房子可是根本,等存够钱买房,人不都老了吗?”

心动就有行动,李可直接跑到了当时兰州最好的开发小区――金港城。这里的开发方兴未艾,刚竣工的金海花园每平方米的售价为1500多元。李可看中了一套60多平方米的房子,房子总价9万多,如果按10年按揭,首付加各种手续费刚好花完他手里的2万多,然后每月向银行还本息700多元。李可当时在杂志社的工资是1000元左右,广告公司每月多少还能增加点收入,除去月供,剩下的钱足够他一个人生活了。

看好了房子,算好了账,就差签合同了。李可的老父亲从皋兰老家赶来了,对于儿子这种“寅吃卯粮”的做法,老爷子极力阻拦:“媳妇都没找,买什么房子?现在有工作,以后没工作拿什么还?钱存到银行烂不了……”

李可犹豫了,但兰州的房价却坚定不移地往上攀升。2002年初,李可的广告公司因经营不善倒闭了,两年内,他的月工资只涨了100多元,而兰州的房价却一路狂飙。兰州城东以雁滩为中心的河滩地成了房地产的开发热土,一些城郊地带的开发也开始升温,个别地段的房价一下子跨过了2000元大关。

看着“噌噌”往上蹿的房价,李可有点急了,但杂志社一位老编辑却如智者一样半开玩笑地安慰他:“不要急,美国老太太也说了,房产就跟股市一样,有时会疯涨,有时也可能狂跌,等等看吧!”

2003年,雁滩的新港城盛大开盘,开盘起价每平方米为1300多元。其时的雁滩处于开发初期,很多地方连路都没修,尘土飞扬,砾石遍地。李可虽然没多少钱,但看了几次房后,仍想再“考虑考虑”。

然而,就在李可持币观望的时候,兰州的房地产市场发生了“井喷”。从2003年下半年开始,人们一窝峰似地涌向了大大小小的楼盘。短短几个月时间,新港城每平方米的房价一下子闯过2000元,并一路攀升。与此同时,市内的其他一些开发小区也是一天一个价,市中心部分小区的起价超过了3000元大关。2004年春节后,李可开始张罗自己的婚事,而第一件要办的急事就是解决住房问题。当李可揣着这些年积攒的4万多元血汗钱在市内的几家小区转了一圈,心底里不免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哀:自己不吃不喝,一个月的工资还买不了半平方米的房子,辛苦多年的所得竟连房子的首付都交不起!

一直等待房价跌落的李可终于发现自己被“忽悠”了:短短4年多时间,兰州的房价由最低的1000元左右,一下子涨到了3000多元,在买与不买的抉择中,他已被持续狂奔的房价列车甩出老远。同时,他已经别无选择,要走的路只有两条:要么买票上车,要么被甩得更远。

2004年7月,李可东借西凑了6万多元的首付款。在飞天家园购买了一套80多平方米的房屋。装修、买家具、结婚,李可又借了4万元的外债。如今,李可夫妇每月的收人2000元多一点,而他每月必须交给银行1000多元钱,4万多元的外债至今尚无力偿还。

有人给像李可这样的人起了一个新名字:“房奴”。“‘房奴’?太贴切了!这就是在说我,我确实成了房子的奴隶!”李可的同学黄风第一次听到“房奴”这个词时。竟有点激动。

每月到了15日,黄风都要向银行的账户中存入1400多元。这是他交给银行的房贷按揭款,几乎是他月收入的一半,同时他的还贷期长达15年,这只是漫漫长夜的开始。

黄风1999年大学毕业后,先跑到了广州,后来才到兰州的一家电脑公司做业务经理。当时2000元的月收入在兰州来说算得上是“白领”,但他对记者说,他的生活可以用“买房前”和“买房后”来划分。

“买房前的日子真叫个滋润,2000多元的工资基本上不动,吃住行单位都能报销,出门‘的来的往’,基本上没坐过公交车……”黄风来自“河西走廊”,生性豪爽,酒量过人,还有一副好嗓子。买房前,他是朋友之间“饭局”的积极组织者,吃完饭就去唱歌娱乐。

黄风买房是为了结婚,但2004年底他刚从新港城按揭上房子后,女朋友却离他而去。此时的电脑公司效益下滑明显,除工资外,黄风其他的待遇都被取消。

“每月给银行交1400元,剩下的钱不到1000元,房子还没有装修,手头一下子就紧了,我不得不以各种借口拒绝参加各种应酬活动……买了房之后,我的生活完全变了,彻彻底底变成了‘房奴’,最要命的是,这种改变不是一年半载,而是漫长的15年!”现在的黄风,能节省就节省,只想尽快把房子装修了。最重要的是,往日那种从容应对生活的良好心态也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压力、矛盾、迷惘”,他用这三个词来形容自己买房后的状态。

“一个月收入2000多元,房子肯定装修成皇宫了!”黄风老家的一位亲戚曾这样猜测,但时至今日,黄风的房子里除了一张床、一柜子烂书之外,再没啥摆没,连地板都没铺,还是水泥毛地。

“住哪里?”“新港城。”“哦,那是有钱人住的地方。”5月的一天,黄风站在空荡荡的水泥毛地上,给记者讲述他和别人最“经典”的几句对话,讲完后咧嘴笑着,苦乐参半。黄风说,有些事不敢仔细推敲,比如,自己算是个“白领”,怎么又是负债累累的穷光蛋?每天早上一起来,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欠银行10多万元的贷款。

“人的一生有几个15年?而我要用最宝贵的15年去做房子的奴隶,想来这也是一种悲哀。如果政府再不对房价进行有效调控,还不知道有多少像我这样的‘房奴’仍将在还贷重压下过着狼狈不堪的日子。”黄风无奈之余多是伤感。

黄风说:“我是豪宅里住着的穷汉子,到外面办理业务时,油头粉面,西装革履的,但有时到别人家里做客时,却不敢脱鞋,因为我穿的袜子脚趾头都出来了……我是‘房奴’,不节省能行吗?”

一个广为流传但未经证实的说法是,在中国,像黄风这样被房贷按揭所改变的青年有2600万。而一个确定的数字是,1997年,中国个人住房按揭贷款金额不到200亿元;2005年,这一数字已经达到1.6万亿元。8年的时间,增加了近80倍。

与李可和黄风一样的,随着如期而至的每月还贷日,刘东当初买房时的欣喜逐渐退却,取而代之的是懊丧和反思。他常常想,要是不买房,节省下来的钱足以使他的生活质量提升一个档次;要是不买房,节省下来的钱足以让他多一份孝敬父母的心意;要是不买房……拥有了房子,却失去了幸福,这真是一种美丽的悖论。但转念一想,要是继续租房,以后孩子上学怎么办……

5月10日,兰州某银行信贷室。

“刘东,过来,在这里签字,摁手印。”信贷员面无表情,刘东却有点紧张,签字的手有点抖。

“你的房子总价是14.4万元.首付4.4万元,贷款10万元,每月的利率是4.59%,利息从放款之日起计算并按月结息,如遇人民银行贷款利率调整,按新规定执行……你选择的是按月递减的还款计划,第一个月本息合计1046元,以后每月10日前,把足额的现金打到我们指定的账户上。”信货员拿着购房合同,像宣读圣旨一样,滔滔不绝。

“摁这里,摁这里……”随着信贷员的指头指向,刘东红色的指头印一个接着一个地摁在了白纸黑字上,根本来不及看上面列的是什么条款。

“当时把我卖了我都不知道,即使人家让我看,我肯定什么也看不进去,满脑子在想,这手印一摁,我就成了房子的奴隶了。”刘东说。

刘东是李可杂志社的同事,月工资只有1500多元,妻子下岗后,开了个小卖部,之前他们一直在城郊租房居住。

“我的理想并不远大,只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城里人,而现在看来,有房没房是关键。市内的繁华地段,我想都不敢想。几年前,九州的房价不高,但我那时没钱,如今刚攒了点钱,房价却涨起来了。”刘东说。

刘东本来想过两年再到九州买房,但2006年春节前,他到庙滩子办事时,发现政府已开始扩建九州大道。“这路修完了,房价不飞起来才怪呢。”刘东再也不敢等了。

刘东只有3万多元的存款,老家的父母亲戚给他凑了1万,他从兰州的朋友处又借了1万元。交完首付,办清手续,搬进没有装修的楼房后,刘东只剩下3000多元钱。

“拿到房钥匙搬家的当天,我如释重负:终于不用再租房了,我终于迈进有房一族了,我马上成了城里人了……但一想起月供1000多元的房贷,原本的那点幸福感就荡然无存了,不敢娱乐,不敢生病上医院,甚至不敢去消费。”刘东说。

除了杂志社的工作外,刘东又兼职了一份家教,他想尽可能多赚点钱,把房子简单装修一下,最好能“改善一下妻儿的生活”。刘东上班的地方在盘旋路附近,为了省钱,他每天都骑自行车上下班,往返要1个多小时。“六一”儿童节当天,他带着4岁的女儿到儿童公园玩,骑木马、坐飞船、开碰碰车,只玩了一个小时,30多元钱不见了。当他硬拽着没有尽兴的女儿往回走时,心里真不是滋味。

对于美国老太太的“忽悠”故事,刘东看得很透彻:“东西方两个老太太购房的故事,其实是某些心存不良的人对中国消费者的误导,时至今日不知道坑害了多少消费者,试想,美国老太太贷款购房是有足够相关条件的。比如人家有失业保险、养老保险、大病统筹保险等,即便她老人家失业了、生大病了,也会有资金来源给她看病,帮她渡过难关。而中国老太太具备这些条件吗?尽管政府部门正在努力促成全民上‘三险’,但实际生活中,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被搁置在‘三险’之外。以本人为例,如果失业了,别说‘三险’没有,连基本的吃喝拉撒都成问题。如果遇到大病或者大灾,则无异于天塌地陷一般,哪里还有气力去还银行的住房贷款?”

“我们是住房的奴隶,也是消费的奴隶。我们的身上背着房子,在享受着高薪、白领、有房一族等诸多心理安慰的同时,也承受着‘一天不工作,就会被世界抛弃’的精神重压,生活质量大为下降:不敢轻易换工作;不敢娱乐、旅游;害怕银行涨息;担心生病、失业;更没时间好好享受生活……‘房奴’真苦!‘房奴’真穷!‘房奴’真危险!”刘东用这样的话语结束了记者的采访。

  (摘自《“房奴”实录:一个群体的生存故事》,广东经济出版社2006年11月版,定价:2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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