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影响张大千艺事的朋友们

2007-03-01 15:19:00 来源:书摘 高阳  我有话说

张大千爱朋友,是他好热闹的性情使然,真正能让他心悦诚服,并且能在艺术上影响他的朋友并不多,其中之一是叶恭绰。

一九二八年教育部筹划举行全国第一次美术展览,张大千应聘担任审查委员,与叶恭绰共事,因

而订交。叶恭绰比张大千年长十九岁;张以“丈人行尊之”,谊在师友之间。叶恭绰对张大千的造诣,了解颇深;他力劝张大千专攻人物,叶恭绰对画中人物一门的看法:“人物画一脉,自吴道玄、李公麟后,已成绝响。仇实父失之软媚、陈老莲失之诡谲,有清三百年,更无一人焉。”明朝的仇实父、陈老莲,在叶看来,尚不够格;清朝的禹之鼎,改七芗更是不屑齿及;而独寄望于张大千,力劝他“弃山水花卉,专精人物,振此颓风”,真可说是有心人了。

朗静山识张大千甚早。民国初年朗静山在上海的住处,与曾农髯相邻,即知张大千为曾门高弟;以后与张善子成了好朋友,因兄及弟,始与张大千缔交。

一九三○年,许世英为桑梓效力,发起建设黄山,张大千昆仲及郎静山均膺聘为委员,因而发起组织“黄社”;以绘画摄影为一座名山作大规模的宣传,为前所未有的韵事。张大千曾三登黄山绝顶;师法石涛以名山作画稿之法,黄山的丘壑对张大千所作山水的影响,或者说益处极大,但如无郎静山同游,所获就不会太多。

如众所知,在摄影界早就具有国际地位的郎静山,最大的成就,亦是最能表现中国风格的特色是,通过暗房作业而出现的“集锦”,将摄影与国画融合为一。因此,郎静山摄影时所取的画面,必然符合国画的要求;而在技巧上,并不强调光与色的对比,注重画面的生动柔和,这样的“集锦”,才能达到“朝晖夕阴、气象万千”的要求。于此可知,郎静山的原始作品,也就是尚未在暗房中经过拼凑剪裁的照片,才是张大千最有用的画稿。

至于“集锦”,当然也有张大千的意见在内;同样地,郎静山如何拼凑剪裁,将单纯的素材,化成一幅“国画”,对张大千亦很有参考价值。

郎静山在“怀念大千先生”一文中,提到张善子带回华山、黄海的照片,“与我讨论”,自是讨论画山水的构图,而非讨论照片的集锦。张大千仿制石涛,常有化简为繁,或化繁为简的手法,移此幅之城楼,补另幅之云山,或者缩短两岸的距离,凸出人物的形象等等,亦可说是一种“集锦”。

张大千绘画作品

张家兄弟与郎静山的交情极厚,张大千则事郎静山如兄,郎文中说:“大千自离开大陆后,常奔走国际,与我常在巴西、巴黎、美国相遇。把晤言欢、屡蒙相助,我先与其兄善子为友,故大千视我如其兄,曾云力所能及,皆所不辞,其待人优厚,平易可亲;救人之急,慷慨解囊。”平易与慷慨,固为张大千的本性;但“曾将自己卧室,让余下榻,情同手足,而有过之”,那就很难得了。张大千有各式各样的朋友,或者说有各种用处的朋友;但能受到张大千由衷尊敬的朋友并不多,郎静山应是其中之一。

张大千笃于友情,他早年有个朋友,对于他的艺事之进步,颇有影响;此人名谢玉岑,跟郎静山一样,亦是先与张善子为友,由兄及弟,与张大千缔交后,情好更密。

谢玉岑有常州才子之名,工诗词;一九三五年因肺疾而殁。当他家居养时,张大千每隔一日,必往探病;他在《谢玉岑遗稿》序文中说:“方予识玉岑,俱当妙年,海上比居,瞻对言笑,惟苦日短。爱予画若性命,每过斋头,徘徊流连,吟咏终日;玉岑诗词,清逸绝尘,行云流水,不足尽态,悼亡后务为苦语,长调短阕,寒骨凄神,岂期未足四十,遽尔不永年乎!当其卧病兰陵,予居吴门,每间日一往;往必为之画,玉岑犹以为未足,数年来予南北东西,山行渐远,读古人作日多,使玉岑今日见予画,又不知以为如何?”

值得谢玉岑安慰于泉下的是,他跟张大千的交情,由他的胞弟谢稚柳延续了几十年,直到张大千下世,始终不渝。

谢稚柳比张大千小十一岁;当谢玉岑自知不起时,曾郑重地以爱弟相托;请张大千将谢稚柳列入门墙。张大千当时表示:“你我交情如同胞手足,你的弟兄就是我的弟兄。稚柳有兴趣学画,我一定尽我所知指点他,不必列名于大风堂;手足之情,不更胜于师弟之谊?”

张大千不负所诺,对谢稚柳是另眼看待的;谢稚柳爱好陈老莲的人物,张大千就拿珍藏的十二幅陈老莲的册页,交给谢稚柳去临摹,以后一直没有要回来。即此一端,可概其余。

张谢相处,最长的一段时间是敦煌时期。其时谢稚柳是监察院院长于右任的秘书,于张同以美髯之故,结成忘年之交,所以张大千在力促谢稚柳赴敦煌的同时,写信给于右任情商,希望能予谢稚柳以假期,终得如愿以偿。

谢稚柳是一九四二年到敦煌的,盘桓一年有余,与张大千同时离去,一路同游榆林、西安后,入蜀分手,张去成都,谢回重庆。

从一九四九年以后,张大千与谢稚柳,天各一方,从未见面。在政治信仰上道不同不相为谋,而且在谢稚柳所处的那种环境中,难免在形迹上有意疏远张大千,可是他们的交情并没有变;直可说是“一死一生,乃见交情”。

离开大陆的张大千,曾多次对谢稚柳寄意,如他认为罕见珍品的“艺坛主盟”牛毫笔,就托人送了谢稚柳两支;此笔张大千送过毕加索,非寻常馈赠,意中是承认受者方有资格用这种笔,加上笔杆上所镌的字样,无异表示肯定了谢稚柳在大陆艺坛上主盟的地位,不过这两支笔,赠者在一九六四年托人送出,受者直到一九七四年才收到,整整隔了十年,谢稚柳还为此赋上七律一首,结句是:“休问巴山池上雨,白头去日苦方遒。”遒训五义:迫也、尽也、聚也、固也、劲也。不管作何解,无非都是去日无多,而苦头却还没有吃够的意思。

一九七八年,张大千托人带了一幅山水送他;那是张大千手辟浑沌,泼墨作画已能得心应手以后,赠画之意,有衰年犹开新境,足以告慰故人的深情在内。谢稚柳后来在香港由画及人,推崇张大千说:“泼彩,是张大千发明的。古有泼画,今有泼彩;张大千的泼彩,有很深的传统渊源。中国当代画家,张大千数第一。”

谢稚柳到香港讲学是在两年前,张大千自摩耶山庄又托人带了一幅画给他;据谢稚柳自己说,这幅画是“落花游鱼图”;画中是不是有劝谢稚柳掉尾远游之意,不得而知。不过谢稚柳有几句话,倒是深见交情,他说:“我也希望张大千回去,但我决不劝他回去,原因有二:第一,张大千自由散漫,爱花钱,在‘国内’没有这样的条件。第二,张大千自由主义很强烈,要是让他当‘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美协理事’等职,经常要开会,他肯定吃不消。张大千这人,只适宜写画,不适宜开会;他不擅说话,更不擅作大报告。”不愧知人之言;而虽在香港,敢说得这样直率,谢稚柳亦自有其可敬之处。

张大千早年还有一个朋友,对他的艺事有间接而重要的影响。此人名叫于非庵,本来是北平的一个小学教员,以后习画,成了名家,专攻宋元设色花鸟,写得一手极好的“瘦金体”;张大千在北平时,常跟他合作,而且是日夕游宴的密友。

张大千跟他交密的原因之一是,此人是北平一个典型的“玩家”,养鸽子、养蛐蛐、养金鱼、养各种小动物,都能谈得头头是道;而且他还能写专栏文章,经常在北平《晨报》谈各种“杂艺”。张大千的兴趣广泛,正需要于非庵这样一个清客型的朋友;但也有人说,于非庵亦只是贩耳食之言,他说他养什么、养什么、泰半子虚乌有之事。

但不管怎么样,张大千总可以从他那里找到满足兴趣的门径;然后进而求教各类专家。张大千自我学习的过程中,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就是写生,写生必先观察,而观察要深入到细微之处,就非自己莳花养鸟不可。所以说,于非庵的这些知识,对张大千的艺事,有间接而重要的影响。

(摘自《张大千梅丘生死摩耶梦》,三联书店2006年9月版,定价:18.00元)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