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起我就要去那个一半以上国土低于海平面的国家生活一段了，有点往坑里跳的感觉，心里没底儿。我先生因工作需要去荷兰工作一至两年，我也跟着沾上了光，跟在他屁股后面去当家庭保姆。
麦乐夫妇提前
浴室里麦乐夫妇不仅为我们准备好了浴巾、毛巾、连香皂、洗发水、卫生纸都放在橱柜里了。过了一小会儿，有人送货上门，送来了床上用品，并且表示因为时间来不及先送一批，余下的明天送，为了表示歉意，特另送上一瓶酒。
荷兰的女生们个个人高马大，身材高度都可以跟模特儿媲美，但宽度就有点对不起观众。至于穿衣风格，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都没办法用卓尔不群来形容，因为基本上没有群，一个人一个样儿。
年龄60岁以上的女性遵循着比较固定的流行法则，不管天气好坏，上身羊绒长大衣，款式比较考究，有精致的别针或者项链做装饰。下穿裙子，长度一般在膝盖以下5cm左右，透明丝袜，浅口中跟或者平底鞋。手上一定要拿一个式样小巧的手袋，以方型为上选。发型以及化妆要一丝不苟，唇色尤其要鲜艳夺目。此装束可适用于居家、购物、旅行、赴宴、郊游以及远足。我一直觉得她们一定有一个共同的偶像，有一天我灵感突现，想起来了，她们的楷模就是英国的伊丽莎白女王陛下！
荷兰的法律是允许同志们享受婚姻保障的，所以在街上您若看到两个男士深情相拥或者两个女士激情热吻，请千万要貌似镇静自若，这类人群的装束一般比较另类，比较接近朋克一族，裤子上有二百多个洞绝对不代表人家不宽裕，破衫褴褛的可能是超级大款儿。他们与真正的朋克区别则是在脸以上部位。男同志会画点小眼线，擦点小口红，抹点小粉底，女同志则头发不超过两寸，发型怪异奇特，妆容狰狞，十分彪悍。
相对于以上人群而言，中规中距的男士通常都穿防雨外套，色泽艳丽，售价为200到300欧元一件，因为这里的天气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下雨是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一般的中小雨对大家产生不了任何影响，该干嘛还干嘛，最多把防雨外套的帽子戴上，在这种时候，你要是娇滴滴地打把伞，你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至于耐克、阿迪达斯之类大众熟知运动品牌则不太多见，偶见有学生穿着去做运动。在男士中牛仔裤普及率几乎接近90%，鞋的质地则比较好，厚底牛皮。毛衣的颜色都十分鲜艳，较常见有红色、荧光黄、荧光绿，还有荷兰国色――橙色。基本以圆领、低领为主，高领毛衣不多见。我很少看到西装革履的人。
话说荷兰人民的厨房，其设备齐全程度，工具繁多程度不亚于一个中型试验室，仅打蛋器就分大中小号分别用于对付不同大小的鸡蛋，超市里的鸡蛋则是按L、M、S号来分的。再说他们的调料，打开柜门就像进了超市，高低胖瘦的瓶瓶罐罐看得你眼晕，烹调用的油，除了色拉油以外还有添加各种古怪香料的油。几乎每一种酒都有可匹配的杯子，所以他们得专门有一个大柜子来装杯子。还得有一个更大的柜子来装那些酒。另外还得有一个柜子来装他们家另一类家庭成员――猫奶奶和狗爷爷们的炊具和餐具。
在荷兰，如果有人请你去他家吃饭，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说明对方对你的尊敬和重视程度，相当于在中国你自费请一个朋友去四星级以上的酒店吃豪华晚餐。邀请信息会提前一个月传达给阁下，开始的时候，我就一直兴奋好奇了一个月，荷兰人的生活情形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到了后期演变成我提前一个月做好充分思想准备，去之前先用自家的家常便饭把自己填个三分之二饱。麦乐夫妇请我们去他家吃饭时，先领我们去了一趟国家森林公园，徒步翻越了两个山头，深入到一个平原，还在树林里跋涉。然后在他家客厅说了二个小时话，还不给我吃饭！经过我粗略统计平均每顿晚餐耗时七个小时。荷兰的菜不怎么地，但是小点心和巧克力真是美味绝伦，苹果派啊，蜂蜜饼啊，各种曲奇啊，又香又糯，绝对是人生一大享受。
人的精力总要有一个宣泄口，既然吃不出花样了，就得在别的方面有所建树。所以荷兰人民就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了无限的家庭建设上。有一天我家街对面的邻居吸引了我的注意，因为他老先生在寒风中，流着清鼻涕在砌院墙，大约五十公分高，每天下午都能看到他在慢功出细活儿。我这个闲人开始只是在窗台前探头探脑，后来干脆搬了把椅子作为长期观察的据点儿，再后来实在是撑不住了，因为我无法忍受他的进度，于是我就直接冲到他面前去近距离观察。不看不要紧，人家那个活儿做得真是精，每一道砖缝都抹得精细的要命，所以一下午只砌五块砖一点儿也不奇怪。他告诉我，请人来做人工费太高，所以他就自己动手。于是在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里，行人都会看到一个流着清鼻涕的人在鼓捣这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院墙，另一个流着清鼻涕的家伙则蹲在一边看热闹。
荷兰的家庭要么没孩子，有孩子的就不止一个，相差也就一两岁，他们认为这样好带。全职太太除了打理一日三餐，再跟孩子们斗智斗勇以外，个个都是设计师。什么季节配合什么样的色调，什么节日配合什么样的陈设，这可够她们忙的，换换装饰品只是小动作，更有热爱生活的，隔三差五就要把墙重刷一遍。
在荷兰人的家庭里，你可以深深体会到什么叫繁琐美。主人会把他的收藏专门用一个玻璃柜子陈列起来，用灯光加以强调，你可以欣赏到千姿百态的陶瓷猫、主人游历世界搜集到的纪念品，还有主人去过的地方随手拣回来的石头等等。墙上挂了各种风格的画还有三代以内的家族成员相片，当然还有猫奶奶和狗爷爷的写真，还有人家会把收到的明信片用绳子串起来挂到墙上，总之他们把他们认为重要的东西全都摆放出来，让客人也一起分享他们的欢乐。窗台上满满的，墙上也是满满的，到处都堆满了东西，可是你一点也没有置身杂货铺的感觉，反而觉得很充实很温暖，有情调，相比较国内室内设计的单调，荷兰人居室的布置真是信手拈来，让人惊为观止。
我给我住的阿纳姆市下的评语是：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严格地说它是天无一日晴，冬季也像六月天说变就变。早上起来你看到蔚蓝的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于是你决定洗个脸换件光鲜的衣裳出门晒晒太阳，当你刚把牙膏挤到牙刷上，蔚蓝的天空已经成了灰色。如果你是一个悲观主义者，脆弱的心灵很容易受天气影响，那么24小时之内天气可以让你走完喜怒哀乐全部的心路历程。
荷兰向他的邻居德国学习，做事很严谨，拿天气预报来说，是以小时为单位预报的，你可以登陆天气网站，清楚地知道几点到几点老天爷是副什么嘴脸，便于你及时应对。全市仅有十辆出租车，除了大奔就是宝马，都集中在火车站，需要的话要么事先打电话预约，要么麻烦您先走二里地出现在他们眼前。车费很贵，不到二公里六欧元，还得另给司机小费。平时路上见的比较多的车是桑塔纳和奥迪，还有一些车像小玩具一样，我给它们取名叫“弟弟车”。弟弟车造型卡通，色泽绚丽还有很多涂鸦，小得不得了，一个人塞进去都够呛，不知道人高马大的荷兰人是怎么把自己装进去的。弟弟车倘佯在车流里透着一股子自信和帅真，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可爱的小童在蹒跚学步。
家里那套庞大的制热系统被我“不当操作”弄坏了，没热水了。房东说这套设备是在保修期内，你们随时可以自己给公司打电话。电话刚打过去，不到一个小时，人家就上门来“看看”了。原来荷兰人并不是什么事情都拖来拖去，在他们看来直接影响生活的事就是属于“加急”型的，必须以最快速度解决。维修人员检查只用了10分钟，说是一块电板烧坏了，更换电板也只用了10分钟。把电板换上后，不知道这两个小伙子是对工作高度负责，还是今天就这一个活儿可干，他们坚持要拆下来重装。我不能打击人家的工作热情就满口同意了。这套设备有好多条管线连接着，拆下来可不是个小工程。我在一边大发感慨，看看人家的工作态度，看看人家的工作热情，经济咋能不发达，人民生活咋会不幸福嘛。不幸的是这个笑容在我心里只闪了一下就被我屏蔽掉了。这一拆就拆了四个小时，从早上八点干到下午四点，中间还多请了一个电气师傅过来帮忙，三个人挥汗如雨，电板是修好了，不过在拆下重装的过程中，没留神把风扇拆坏了，要拿回去更换。看看他们一个个满手油污，满脸是汗，还满脸的抱歉，我还能说什么呢，看来欧洲的服务业质量很高，但效率的确不高。
我有一件非常喜欢的外套，不小心把拉链头弄坏了，这在国内基本不算个事儿，随便找个小摊儿，一两块钱顶破天了，并且立等可取。在荷兰这就不是一件小事了，去哪里能找到修理拉链的地方就着实花了我一番功夫，经好几个热心朋友指点，我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大街小巷终于找到一个小店，这个小店是做成衣的，他说可以修，不过得等几天，也不长，一周吧。正在我放下衣服想走的时候，他拉住我，递给我一张价格表，指着其中一项让我看，妈呀，二十二块六，金子做的拉链啊，这件外套才合欧元十多块！我确认了一遍没看错后，像超人般消失了。
大家都知道在荷兰安乐死、吸毒和同性恋合法，我有点不解，抓住一个荷兰人仔细问了个清楚。问他们为什么会支持这三个提案，他哈哈一笑，回答说：荷兰人不是支持，而是不反对。他拿自己举例子，他本人自然不吸毒也不是同性恋者，当有关提案出来时，他的想法就是假设我是吸毒者，我是同性恋，那么我当然希望有法律保护我，估计这种想法的公民比较多，所以也就通过了。荷兰人是这么说的，每个人都应该享有法律保护，只有能保障每个人的个人权利，尊重公民个人的意愿，最大限度保护公民的利益才是对公民负责。
虽然安乐死是合法的，但是应他人请求帮助他人自杀原则上还是犯罪，仍然可能构成受他人嘱托自杀罪，可以判到最高12年的监禁。但是如果是医生根据该安乐死法案的“适当关心标准”，并且根据殡葬法的规定通知地方验尸官，地方验尸官审查后才可以免责，并不是我们想象的久病不治，哭着喊着：太难受了，让我早点死吧，就可以安乐的。
至于毒品，荷兰政府温柔地说：我们看不出适当使用毒品有什么不妥。因为荷兰政府坚信“青年人到了一定年龄以后，会自觉停止使用软毒品，放宽软毒品的限制正是为了让他们疏远烈性毒品。”这就是软毒品合法的理由。在荷兰由于可以在指定场所公开出售软毒品，软毒品的价格得到控制，避免了因为软毒品高昂的价格而导致的犯罪。在一些城市，还有一种出租车，专门接受软毒品订购，打个电话他们就把您要的东西送上门来了，但是也有限制：不允许对未成年人做广告，不能大张旗鼓让邻居都知道这家人订毒品了，更不能转手倒卖，而该出租车的此项业务算做社会活动，还可以得到相应补偿。他们认为吸毒者是病人，应该得到关心和帮助，不应该把他们当作犯罪份子来看。把他们在社会中孤立起来，只会让他们病情加重。在这么纵容下，荷兰青年使用毒品的比例远远低于欧洲平均水平。
荷兰是一个无限宽容的国家，对于居留在荷兰的难民，不仅每月有救济金，还负责免费教授荷兰语，甚至去上语言课的车票都帮你买好。不过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啥也不干，全指着救济金过日子。
在荷兰，只要年满23周岁，做一份最普通的工，比方说超市收银员、餐馆侍者，最低工资也要每个月税后1000欧元，这应该是他们的成年人最低生活保障吧。要是更高职位的薪水自然也更高，我先生公司一个部门经理就自称和荷兰的总理收入相等。而他们同时还享有医疗保险、人身保险、养老保险等等。所以他们根本不用担心病了花不起钱在家等死，不用担心还不起房贷露宿街头，不用担心失业了就得去要饭，更不用担心孩子上大学全家就得吃西北风拌咸菜。就算你天生好吃懒做，那也没关系，政府发钱养着你。未来的花朵儿由政府掏钱抚养，您作为延续生命的功臣，可以尽情享受您的天伦之乐。树早已长成，您就只管安心乘凉吧。
我的日子越过越像荷兰人，碰到好天气，就要三遍五遍地赞美，花两天功夫去准备一顿美食，看到一朵花开了也赶快去跟邻居报喜。脸上总带着笑容，街上碰到个人都特亲切，一改当初等着人家打招呼的拘谨，碰到对上眼的，还要跟人家八卦半天。周末去附近城镇转转，或者骑上自行车到处遛遛，应时应景儿地去看看花儿啊，鸟儿啊什么的，坐在广场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鸽子吃食儿，要不就是趴在桥边看流水。我总是不自觉地抬头去看蓝天，蓝天清澄纯净得像我的心
情。有时我坐在草地上，草丛中的蜗牛慢慢地爬行，而我充满怜爱地看着它，我有二十多年没见过蜗牛了，童年仿佛回来了，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我突然开了点窍，为啥以前我连休闲都不会？因为我根本没有理解生命的意义。我不再感叹欧洲人为啥热衷于种花种草，晒晒太阳了，那是他们在和自然对话，在和自己的生命对话，在体会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用心感谢自然感谢生命，而不是我认为的浪费时间。
安详和安宁融入了我的生活，浮躁的心越来越沉淀，我不敢相信原来生活可以这么简单，原来生活不仅仅是奔波劳碌，原来生命仍然是广阔天地，大有可为，我能够还原成白纸，还能够画上更新更美的图画。我开始去试着做“一直想做却静不下心去做的事”，跑步、写作，学习绘画、烹饪、装饰艺术，学习历史和地理，坐看云卷云舒，日出日落，静下心来思考生命和生活。让自己在这个低于海平面的国度，感受微风、阳光、草地、湖水，还有水中悠闲的天鹅，感受生命在自然中跳动，感受今生今世，永生永世，赞美生命的永恒和珍贵。
（摘自《低于海平面――荷兰生活散记》，海南出版社2006年11月版，定价：28.0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