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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在文联大楼里的故事

2007-09-01 14:45:00 来源:书摘 杨 葵  我有话说

二十岁到三十五岁,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轻时光,献给这座楼了。

北京东三环,长虹桥东北角,原来也有“双子座大厦”――两座楼比肩而立,长得一模一样,四四方方规规矩矩。楼高十六层,搁现在当然不起眼,在当时,傲视马路对面团结湖小区一片矮楼,“大厦”之谓当之无愧。

座楼分属不同单位。东边的是通广大厦,全称应该是通讯广播电子之类;西边的是中国文联大楼,门牌号是“农展馆南里10号”。俩楼盖好的时候,还没有长虹桥。修桥那阵儿,社会猛一下发展到贫富分化的阶段,通讯广播显然比文学艺术更适应这个时代,所以通广大厦借着修桥的乱哄哄,把自个儿从里到外捌饬了一番,立时焕然一新;文联没有财力和人家步调一致,只好眼睁睁看着别人奔小康,自己一副破败相忝陪末座。

我头一次走进这座大楼,是1988年初秋的一天,那会儿这座大楼刚刚建成启用不久。当时我在北京师范大学读大四,《文艺报》记者晓蓉找到我,说中国文联出版公司有一本刊物,叫《四海》,想外聘一个年轻的编辑,问我有没有兴趣。《四海》杂志有个罗嗦的副标题,叫“港、澳、台及海外华文文学”,我对这主题兴趣不大,但还是答应了,因为我对编辑、出版有兴趣。

从这一天开始,今后漫长的十五年,除去法定节假日,就是从二十岁到三十五岁,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轻时光,献给这座楼了。

尊老爱幼,先从老一代聊起吧。

我曾多次提倡一个说法,叫“六八一代”,说的就是像我这样的人――生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八十年代上大学。因为社会整体发展进程的原因,这代人身上有诸多明显特征,在社会活动中很容易被标识。最凸显的一点,是过渡特色。历史虽然把我们这代人嵌在一个人肉梯子的位置,不上不下的好难受;但是,短处反过来就是长处,因为承前启后,我们得以见多识广,经历独特。

比如我上学的时候,陆宗达、黄药眠、钟敬文等一批资深老教授还在给我们本科生上大课;之后的师弟师妹们就没这个好运了,别说上课,能在校园里见这些宗师一面都难。我到文联大楼时的情形与此类似,一些老同志都还健在,比如龙世辉先生。

1989年7月我到作家出版社报到上班,龙世辉刚刚从副总编辑的岗位上离休,但被返聘,仍在终审部分长篇小说稿件。老龙看稿严,审过的稿件常常满篇红。谁要有意见,他会立即痛说自己的革命家史。几十年前,老龙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当编辑,改曲波的《林海雪原》,本来稿子是白纸黑字,经老龙改完,排版工人急了,说是基本找不到什么黑字,失了下手处。也就是说,老龙几乎重新写了一遍。

我头次听这段子后跟他开玩笑,我说老龙,那以后此书再版,要写龙世辉著。老龙听了怒训我一顿,大意是说,编辑就是编辑,作者就是作者,两回事儿,当编辑的永远不要惦记着出那种名,改稿子帮别人出名是分内之事,要不就甭干这行。

老龙有老年人最明显的一条特点,就是絮叨,说过的话经常不记得,绕回来再说一遍。他这段革命家史,我至少听过两遍,不过并不烦,甚至第二次听了,还成心逗他要在《林海雪原》上署名,他就又训一顿。我愿意重复挨训,一方面是顽劣之气未消,逗他玩,另一方面也是觉得这些话,对一个初进编辑行当的学徒来说,意义非凡。

老龙话密,喜欢各屋串门,一屁股坐下随便扯个头儿就开聊。当然喽,这种场景,也是编辑部最最家常的一幕。老龙的神聊非常抓人,经常正聊到兴处,该去食堂了,大家不愿中断,就撺掇老龙请客。老龙资格老,工资又高,最关键是人爽快,从不推辞。

老龙聊天看人下菜碟儿,人杂的时候话头儿比较规矩,如果都是年轻小伙在场,老龙会偶尔坦白点自己年轻时的风流艳遇。那些艳遇大多发于情,止于淫,结局常叫我们新一代青年摇头扼腕;老龙却是一脸陶醉,因为在他看来,那些故事已经艳丽死了。

老龙听说我二十四岁就结了婚,颇有微辞,说你耽误了多少事啊,傻不傻啊你。我说我没你长得帅啊,我倒想不耽误呢,可不耽误也没有风流事砸到我头上嘛。老龙听了这话,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马上几百字脱口而出,委婉地表达了对我这结论的赞成。

老龙抽烟非常凶,后来死于肺癌。老龙的追悼会上,家属忙前忙后,向前来吊唁的人分发赶印出来的一本书,《龙世辉寓言集》,小三十二开,不足百页。这是老龙一辈子唯一正式出版的著作。老龙一辈子改过上亿字的稿件,经他手出版的很多小说,在当代文学史上光芒夺目,恕我不一一列举,因为我更看重的,倒是老龙这仅留人世的几万字。

刘心武(左)、章仲锷(中)、柯云路(右)

老龙退休后,接替他主管小说出版的副总编辑叫章仲锷。

我做了将近二十年编辑,业务上没出太大纰漏,全亏逢上了两个好老师。章老师便是其中之一。

在《四海》杂志打杂了大半年,该毕业分配了,我想去楼上作家社试试。我是作协子弟,所以很容易托人找到了从维熙,他是当时作家出版社的社长兼总编辑。老从听说我想进作家社,让我去楼道的另一头找章仲锷,“他肯要,你就能来。”说完这话,老从还笑眯眯找补了一句:他可是严师,你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我早知道章老师的大名,是个有名的大编辑,柯云路、王朔等等,都是通过章老师和读者见的面。

忐忑不安地进了章老师狭小的办公室,说明来意后,以为他要怎么考我呢,不想他一番客套之后,跟我聊了足足俩小时的乒乓球、足球。聊得我完全忘了干什么来的时候,他突然从桌角拿过一部书稿,说你回家读读吧,写份审稿意见。

在后来长期的亲密交往中,越来越体会到章老师的工作方法,确以声东击西、不落窠臼见长。听他谈稿子论文学,东一句西一句,天马行空。仔细听来却是重点全在,脉络清晰。听着跳跃性强吧,其实句句击中要害,没几十年的编辑实践修行,这种性情的风格还真没资格效仿。

人的性格体现在方方面面,章老师工作风格如此,日常生活中也性情得一塌糊涂。穿得老是皱巴巴的,有点邋遢,运动衣为主,几乎没见他穿过什么好衣服。有一次出版社设宴招待台湾女作家琼瑶,章老师突然穿了身西装出席,当场惊呆好几位。琼瑶一旁看着大伙都在鬼笑,急忙检点自己的穿着打扮,以为自己出了什么洋相。

章老师身上永远只揣五毛钱,多一分都没有。有一次他骑车下班回家,因为大脑开小差闯了红灯,被警察抓住,罚款一元。章老师从兜里拿出那五毛钱说:就这些,想要罚齐了,只能明儿再给您带来。

章老师不爱笑,老是冷着面孔似的,其实全怪他的长相――面相苦,脸上褶子又多,干巴巴的,戴眼镜,标准的老编辑长相,开怀大笑的时候,也像在苦笑。有一次我向他坦陈这一发现,他给我讲了个关于面相的故事:

一天王朔去章老师家玩,赶巧碰上另一个长得月黑风高、颇有几分匪气的作家也在座,仨人聊天喝酒。隔不一会儿,另一个当红作家驾到,加碗加筷。吃是吃上了,可忘了互相介绍。几杯酒下肚,最后来的那位开始臧否文坛人物,其间指着匪气作家说道:看王朔那厮的文字,必定长成这位仁兄这样,一脸坏样。章老师哦了一声成心问他:那你觉得那谁谁谁呢?报的正是那位匪气作家的大名。那人一指王朔答道:那么清秀的文字,人也必如这位仁兄一般白净清秀。

章老师当场开怀苦笑。

1989年下半年,延安时期即已成名的老作家曾克老太太带着工作组进驻作家出版社,原社委会集体免职待分配,章老师亦在其列。好在没隔多久,他又走马上任《中国作家》杂志的副总编辑,我们还是常来常往。不过,经这一番折腾,章老师变得有些沉默。有一天他突然招我去家里吃饭喝酒。那天他在酒桌上说:老啦,该退休啦,赶明儿退下来没事儿干,我给你当校对吧。你们这些年轻人弄的那些书,错儿忒多了。唉,一辈子就会看个稿,也就爱看个稿,真让我干别的还真不会。

其实我看过章老师化各种名字写的一些小文章,文笔极好,可他对此全无兴趣。


从维熙

从维熙祖籍河北,身上真有燕赵之士的雄风,性格刚强泼辣,说话办事果断,在作家出版社威信极高。有些员工敬畏得甚至过了头。

出版社曾经出过一本《金瓶梅故事》,尽管书名中有这么扎眼的字,但一来与全书内容确实相符,二来全书内容绝对健康,所以,当书出之后有关部门却下令禁售封存时,老从不干了。老从召集了很多文学界、文化界的名人,其中不乏全国政协委员、人大代表,开了个研讨会。研讨结果当然说是一本有价值的文学书籍,老从将这结果报呈出版署,旨在申诉。可最终这本书还是不许公开发行,老从却因前述种种“过激”举动挨了批评。

老从当时还是中国作协的党组成员,在机关和出版社各有办公室,坐着那辆香槟色“马自达”两头跑。常常见他前脚一进文联大楼四层,后脚就有总编室人通知开会。可能是几个小时的大会,也可能只是十来分钟的小会。老从直脾气,有事不隔夜。

有一次开会他说:今天本来不打算开会的,可刚才一进电梯,开电梯那小姑娘跟我说:你们出版社干脆改名叫琼瑶出版社得了,因为你们尽出琼瑶书。老从说完,让大家反思,选题范围为何狭窄至这般田地。一番话五分钟说完,散会。

老从一开会,有个习惯动作,玩打火机。不知为什么,他兜里总装着一堆形状材质各异的打火机,会议桌边一坐稳,必定逐个掏出,于手中把玩。当然也会派上实用,他是个大烟鬼。

说到抽烟,又想起一桩旧事。一次我在老从家聊天,聊的时间有点长,我俩又都是烟鬼,他家的藏烟也少了点,愣被抽得一支不剩,便一同下楼去买。

烟店前一堆人正吵架,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我因牢记鲁迅教导,坚决不当“帮闲”,所以避之唯恐不及。不想老从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头扎进人堆。我当时一惊。

老从看出我的表情不自然,撇嘴一笑道:想起鲁迅了吧?我告诉你,我还就爱看人吵架,这一点不丢人。不过要会看,会看就能看出好多意思来。跟念书一样,会念,才能念到字面后的意思,不会念你就不是在念书,而只是在念一些词汇。

老从这番教诲,我受益至今。生活中好多事都是这样,明明觉得不好玩、不耐烦,明明是虚妄一场,可又老是忍不住凑个热闹、评评道理。事一关己,还会兴奋,甚至雀跃。这个说起来都是人的本能,不必奇怪也不必自责。关键怎么上一个层次说话。依我看,不过就是老从说的那个“会”字。会吵会看,就能吵出意思看出意思。会生活的人,即使无聊透顶的生活,也能过得有滋有味。

再来写写年轻人吧。

文联大楼里,年龄结构老化。白发苍苍者多,生龙活虎者太少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文艺报》由刊改报,大规模接收了一批应届毕业生,作协一时好像年轻了很多。这批年轻人赶上了好时候,逐一受到重用,没过几年,悉数成为各单位的业务骨干。

我在《四海》打杂那几个月,就老往六层文艺报社跑。那时的文艺报社,年轻人扎堆,气氛活跃。而且,因为年轻人比较集中,所以也最成气候最抱团,互相之间如同兄弟姐妹。每天中午男男女女聚在财务那屋,痛聊文学艺术、世间万象,真知灼见此起彼伏。都是会写文章的人,很可能没两天之后的某大报刊上,就有一篇雄文出现。我在那里像个学生,听着师兄师姐们暴侃,长了不少学问。

有时候一边打牌一边痛聊,那么简单乏味的游戏,因为参战者有情趣,也打得热火朝天。这一幕持续了一年多,到了1989年的秋天,牌局变成天天打,一旦开局就没个完,工作全都撂一边不管。而且就是纯打牌,再也不聊什么文学艺术了。长此以往,当然越打越没劲,渐渐地,牌局停了。

六层牌局进行的同时,五层的围棋局也在紧张进行中。《诗刊》编辑部有几个围棋爱好者,年轻人为主,唐晓渡、邹静之是主要干将。老同志们也不甘落后,比如王燕生、周所同等。


朱伟

同在五层的《人民文学》编辑部,几个年轻人看上去相对世故一些,集体活动不怎么见到。书卷气强一些,几次中午去他们那里,看到的是人手一卷书,或者干脆蒙头午休。

有道是蔫人出豹子,平时这么低调的人,一旦有事,动静就小不了。有一年,《人民文学》编辑部大闹一场,具体原因记不清了,大致是对当时的领导不满,集体签名什么的,很热闹,惊动了作协党组以及更上一级部门。结局是我向来佩服的名编辑朱伟愤而离开作家协会。

朱伟作为《人民文学》的骨干编辑,在八十年代编发了一大批名家名作,对这份杂志,乃至对新时期文学功不可没,他的离开,在我看来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好在是金子在哪里都发光,朱伟后来分别主编了三联书店的《爱乐》和《三联生活周刊》两本杂志,因其品质超群,被人誉为办文化类杂志最大的腕儿。

朱伟走后,接替他成为人民文学编辑部顶梁柱的是李敬泽。敬泽不仅是个优秀的文学编辑,更是个优秀的评论家,他的文论作品曾多次获奖。

敬泽平日作风老派,皮鞋永远擦得锃亮,喜欢围围巾,像个五四青年。他是抽卷烟的,但是一定要外套个烟嘴,牙咬着抽。说起话来,尤其是在会议上,声音低沉,书面语多,字斟句酌,真有点宗师气。不了解情况的人,怎么也不相信敬泽竟还那样年轻。

有年夏天,一天我正在办公室打瞌睡,突然接到作协秘书处电话,让迅速赶赴红螺寺开会。会议参加者,很多文艺界领导和老同志,主持人是已经离休的作协老领导张锲同志和北京大学教授谢冕同志。敬泽也在座,轮到他发言的时候,他照往常一样,咬着烟嘴,声音低沉地阐述自己的意见。说不两句,会议桌那头张锲同志突然打断他,食指点着他一通颤,说,小李啊,你怎么年纪轻轻,这么老气横秋啊,声音洪亮点嘛!有点朝气嘛!顺着张锲的手指方向,我看敬泽,只见他脸上闪过很多无奈。

我曾多次跟人说,在我短短十几年上班生涯中,张胜友是我最钦佩的领导;短短十几年出版业从业经历中,张胜友是我最佩服的同行。不过我与他相识伊始,即大吵一架,惹得当时文联大楼议论纷纷。

事情是这样的,1995年夏末,我和邵燕祥、刘心武等人在汕头开特区文学研讨会。会议期间接到北京电话,说张胜友由光明日报出版社总编辑调任作家出版社总编辑。老张是个有名的报告文学作家,邵、刘二位长辈和他素有交往,听这消息都替我高兴――他俩一向把我当侄辈看待,对我知根知底,知道我直脾气,又年轻气盛,而在他们眼中,张胜友也是直率之人,又有胸怀,所以他们一致认定,这回我有了个可能照顾我的好领导。

我就在这样的背景下,迅速赶回社里。一回来正赶上张胜友开全社大会,公布他的改革方案。我仔细听完,当他问还有什么意见的时候,我一通大放厥词,大意是这改革方案虽好,但步子完全可以更大一点,可试行编印发一条龙政策。张胜友粗暴地否决了我的建议,我心有不服,开始争执起来。老张态度非常强硬,在我嗓门越来越大的同时,他也在不自觉间说话越来越粗暴,我们俩吵得不亦乐乎。最后他索性置我于不顾,宣布散会。

我像一炉热炭陡然被浇一盆凉水,心一下凉透了。接下来的几个月中,我心里顶着气,在社里见着老张从来不理。他好像也无所谓,听之任之也不理我。不过,我在慢慢地观察这位新领导,眼见他新官上任三板斧劈得痛快淋漓,效果奇佳,迅速把出版社带入正轨,心头气渐渐消散,转而生出一丝钦佩之情。想来老张也在暗暗观察我这个刺儿头,观察的结果大概也还算满意。

那年底,有人暗地里搞小动作,出版社几次严重危机,老张奋力拼杀,殚精竭虑,用他自己的话说,“睡觉都要睁只眼”,一次次化险为夷。年底总结大会上,从不理我的老张突然将我一顿暴夸,还号召全社同志向我学习,有问题,吵也好骂也好,全拿桌面上来,别在背地玩阴的。我听了非常意外,但也从此认识了他磊落的胸怀。

不打不相识,我俩从此关系有了质的飞跃。那几年,因为有这样互相信赖的基础,我在工作上心甘情愿地非常卖力,成绩不错;老张对我也格外重用,一级级飞快提拔,直至最后成了他的助手。

老张表面上非常严厉,他在出版社的威信,和当年的老从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起升官,很多人私下议论张胜友是个官迷。他自己对此倒毫不掩饰,和我闲聊的时候完全承认,他说:官大一级,驰骋的天地就更大些,就能为改革多做点事,为什么不能迷一下呢?这种看似官场的套话,老张说起来并非义正辞严,而是略带狡黠,但同时又有木讷一笑。

那样的笑容是老张特有的,在我看来里边内容非常丰富,有他的经历,有他的抱负,有他的性格特点……每次看到他那样笑,我都觉得这个人特别生动。

文联大楼旁边有家四川菜馆。留意一下不同单位的人去饭馆的频率,是件有趣的事。相对来说,两家出版社的人光顾此店,多属自己人拉帮结伙;《文艺报》、《人民文学》来的人数与频率都比较均匀,一副细水长流有节制的大户人家模样;来得最勤、来了动静最大的,是《诗刊》的编辑们,难怪啊,热衷于请编辑吃饭的文学青年当中,肯定诗人最多。诗人们又都豪情万丈,吵闹一些也属正常。回忆一下,现在诗坛的很多大家,比如芒克、欧阳江河、西川等等,当年都曾在四川菜馆经常出没。


陈染

我自己在那菜馆印象最深的一次酒局,与作家陈染有关。陈染曾在国外隐身一段时间,回国后到作家出版社工作。一天,陈染因为与版权有关的一件什么事,宴请诗人阿曲强巴、张弛等人,就在四川菜馆,我也在座。酒越喝越多,从十一点半喝到下午三点多,店里除我们几人外,早已客人散尽。张弛提议去旁边的兆龙饭店接着喝。我们在兆龙的大堂,豪气万丈地接着喝掉三瓶五粮液。陈染喝得目光迷离,路已经走不直了。我比她稍好些,又认识她家所在,就主动承担送她回家的重任。

到了她家门口,正是晚上下班时间,楼里邻居见这俩年轻人一身酒气,走道直打晃,纷纷退避三舍。突然有了个例外,一个老太太气哼哼迎面走到我们跟前,厉声问道:你谁啊?陈染当时已经醉得眼睛都懒得睁,所以这话明显冲我来的。我也正晕得难受,所以特别不客气回问老太太:你管我谁呢!你谁啊?!老太太一指陈染:我是她妈!

好像从那以后,陈染很少喝酒了。

天下大势,分分合合,聚散不定;再迷人的盛宴,也终有一天谢场落幕,灯黑走人。我在文联大楼喜怒哀乐,各种角色循环上演一番,终于在2003年与它告别,一去不回。

(摘自《读库》0702,新星出版社2007年4月版,定价:3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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