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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读书人”

2008-03-01 12:01:00 来源:书摘 董强  我有话说

金克木先生有一个说法,叫“书读完了”,是从一则与陈寅恪有关的轶闻中提炼出来的,大意为,虽然书海无限,但构成一种文明的基本书籍的数量却有限,一个人一生只要方法得当,是可以将书读完的。这个说法,让人联想到马拉美几乎同样的诗句:“肉体很悲哀,唉,而我已将书读尽!”

金先生还有一个说法,叫

读书、读人、读物。意思大致是,不仅是书,世上所有的人、事、物,都需要我们去“读”,去理解,去认识。读书难,读人更难,读物最难。这个说法,又让人联想到罗兰・巴特的“文本”说。整个世界,都构成与书一样需要“阐释”的文本。

我对一类人非常感兴趣,总是想读懂,却常常越读越糊涂――当然,也就越激起我再读的欲望,所以怎么读,也读不完。套用一句歌词,叫“读你千遍也不厌倦”。那就是“读书人”。

表面上看,这是非常简单的一个称呼。读书的人,有文化的人,受过教育的人,等等。然而,仔细一分析,它所涵盖的文化、社会,乃至心理内容,却是非常难以把握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读书人,一定是识字的人,与文盲相对立。所以,我如果将“读书人”翻译成法语,会用“lettré”这个词,与illettré相对立――而在其他西方大语种中,都没有比此更对应的词。然而,我发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语意元素可以确定。说他是古代的“士”,就发现,说“士可杀不可辱”的人,未必都是读书人;说他是“书生”,就发现,已经不再是“书生”的人,依然还可以是读书人。“书生”好像只有在年轻时,才有褒义,抒发点“书生意气”。等到年纪大些,“书生气”便是贬义的了,与“书呆子”只差了一口气;如果说“读书人”就是知识分子,那就可以发现,有许多人比知识分子更会读书……当今世界,除了拿比尔・盖茨说事的人之外,读书(接受教育、上大学,等等)几乎成为人人追求的光明大道。然而,我的感觉却是遇到的读书人越来越少。可见读书人的概念,也不完全就是“受教育的人”。

新春伊始,在国家大剧院看了夏衍的《上海屋檐下》。对读书人的理解,仿佛深了一层。因为,剧中真正的主角,其实就是三个读书人,一个教书,一个虽然是“天才”,却找不到工作,还有一个则因为与入狱后的朋友之妻同居而心灵受到道德谴责。“天才”虽然贫穷,却孝顺,所谓“知人伦”;教书先生“知天下”,什么消息都知道;几乎沦落到了在厂里做打手的志诚,因为是读书人,所以“知廉耻”,知道自己不该泯灭良知。在夏衍的笔下,正如在许多人心目中,读书人代表了一种希望。读书人的处境都那么糟糕,没有任何出路,就说明一个社会有问题。所以要有光明,要革命。

从历史上看,总的来讲,由于孔夫子的关系,读书人历来是被重视的,然而,孔子弟子三千,说实在,除了得到他老人家本人夸奖的,没有一个名留青史。而那些愤怒“投笔”的人,倒是常有不凡之举。我心目中最“酷”的形象之一,就是灯下读书的关公,然而,很少有人将他视为读书人;到了明朝,由于它特殊的文官制度,读书人与当官、走仕途联系得尤其紧。然而,读一点明史,就会发现,高级文官中好人、坏人都有,而且与他们的读书程度无关!同样的状元、进士,可以在官场上有完全不同的表现。读书可以让人变聪明,让人变好,读书也可以把人读傻,让人变坏。

于是,有时我想,当今的读书人,也许需要专指一些“文史哲”类的知识分子,或者说喜欢这一类知识的人。许多学计算机的博士,从来没有让我觉得是读书人。杨振宁让人觉得可爱,是因为他对物理之外的其他学科感兴趣,像个读书人。完整意义上的读书人,也许,只有回到文艺复兴时代,才可以找到,也就是相信知识可以“启蒙”。也许,在这上面,我找到了读书人的另外一个基本元素:启蒙。至于启蒙之后,那就各人各法了。

  董强,1967年生于杭州。1988年赴法国,旅居巴黎十二年。曾师从世界文学大师米兰・昆德拉,并协助创办“中国蓝”出版社,大力介绍中国文学与文化。现为北京大学法语系教授、博士生导师。迄今著、译作逾三十余部,包括顾拜旦的《奥林匹克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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