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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庐山旧事

2008-03-01 14:28:00 来源:书摘 马社香  我有话说

 


北洋军阀时期的段祺瑞

 段祺瑞庐山问“棋”

1934年8月10日,段祺瑞在其子段宏业的陪同下到达牯岭,励志社按照蒋介石的意旨,请段祺瑞自挑一处别墅。据庐山老人回忆,段祺瑞住在当时特区230号,和黄郛紧邻。那一年,段祺瑞年满七十,春上在上海刚刚做完胃溃疡手术,身体虚弱,段祺瑞下野后常年吃斋,瘦削的身体看起来有点像皮影人一样。医生和友人很着急,劝他开荤增加营养,他摇摇头,说:“人可死,荤不可开。”医生没有办法,只好同意他上庐山调养调养。

遵照医嘱,段祺瑞在庐山以养生为主,养心为辅。每天两样功课,下一局围棋,读一段经文。段祺瑞的围棋下得与他人不同,庐山传说,他喜欢边下棋边叙旧,婆婆妈妈,与他执政时那种刚毅果断迥然不同。段祺瑞经常向对手唠叨他的军人生涯,陪他下棋的人几乎都能背下来:“我祖父段佩是淮军统领,父亲段从文是个农民。我十七岁一人由合肥步行二千多里去山东投军,族叔段从德收留了我,开始了我职业军人的生涯。”

“你并没有很显赫的背景,怎么被袁世凯看中的?” 段祺瑞

“认真和抓住机会。1885年,李鸿章创办天津武备学堂,我以全优的成绩考入该学堂炮兵科。学业突出,四年后,由李鸿章派遣赴德国深造军事。回国后,用国外新式的军事学练兵,被袁世凯看中,1896年被调往天津小站,参加北洋新军的创建。以后在新军中一步步发达起来。”

“你一生中最成功的事是什么?”

段祺瑞捋了捋八字形短须,下了一手棋说:“湖北新军辛亥革命爆发,我以第二军军统署理湖广总督,不久,又以湖广总督兼第一军军统,节制湖北前线清朝所有的军队,率领北洋各军统兵大员四十多人两次在前线发电请清廷退位,并以率全军将士入京相威胁,迫使宣统小皇帝于1912年2月12日宣布结束中国两千多年的帝制。在南北方的共同拥戴下,袁世凯就任临时大总统,我被任命为陆军总长。”

“最得意的事呢?”

“当然是消极抵抗袁世凯称帝,并为他收拾了残局。”

袁世凯称帝前,段祺瑞以不愿积极配合,被明令解除陆军总长和其他官职。袁世凯做了八十三天皇帝梦,在全国的反对下被迫取消帝制,段祺瑞在袁世凯的请求下,重新出任参谋总长,国务卿兼陆军总长。黎元洪任大总统,由段祺瑞为国务总理兼陆军总长,实行责任内阁制。

“那蒋委员长是否也和当年的你一样呢?”

“不一样。介石是国民党推举的领袖,我是北方军人推出的代表。”

段祺瑞的这个回答既是对蒋介石的抬举,也点出了中国近现代社会由军人政治向宪政缓慢进步的历史轨迹。

段祺瑞对蒋介石的印象并不坏,他喜欢对来者讲蒋介石对日本人还是提防的。他讲了这样一件事:

1930年2月,日本特务头子土原肥看见冯玉祥和阎锡山联合反蒋,以为有机可乘,密谋策动组织一个“北洋派大同盟”,推戴段祺瑞和吴佩孚为领袖,打着反对国民党和蒋介石的幌子,试图在华北制造混乱,为下步侵略中国开辟道路。土肥原秘密联络段祺瑞和溥仪在载沣家里见过一次面。溥仪端着皇帝的架子,段祺瑞又摆着北洋政府执政的倨傲,双方都很不愉快。至于谈了什么,没有传出来。只要人一问这个问题,段祺瑞总是恼怒地说:“鄙人不才,忝为国家元首,这小子到今天还摆皇帝的臭架子,真是岂有此理!?”五十步笑百步,道理讲不清的。1932年3月,日本侵略军挟持溥仪建立伪满洲国后,黑手又伸向华北,积极拉拢段祺瑞,企图利用他在北洋军人中的资望和影响,建立华北伪政权。

段祺瑞此时没有听从日本人。自1926年3月18日下令枪击游行学生,引起公怒,段祺瑞被直奉联军赶下台,隐居天津,他思考了一些问题,对南京国民政府迅速统一中国,还是认可的。1928年,蒋介石通过国民党皖籍要员吴忠信引见,在北京饭店和段祺瑞的侄子段宏纲见过一面。蒋介石很诚恳地对段宏纲说: “我也是保定陆军学堂学生,段先生是我的老师。我因公务繁忙,不能前往天津看望先生。”会见后,蒋介石派吴忠信去天津拜访段祺瑞,送去二万元生活费。以后三四年间经常送巨款,保障段祺瑞全家的日用开销。段祺瑞是一个不整家业的人,蒋介石每一笔款子,对他来说都几乎是雪中送炭。

近年华北局势告急,1933年1月19日,交通银行董事长钱永铭持蒋介石亲笔信赶到天津。信中,蒋介石恳请段祺瑞“南下颐养”,并表示待其南下之后,“随时就商国事”。段祺瑞人老了,在北方住惯了,本来不想挪窝,恰在这时,风闻日本要采取对付溥仪的办法来劫持他。段祺瑞当即决定接受蒋介石的邀请。他对钱永铭说:“我老不中用了,如介石认为我南下于国事有益,可以随时就道。” 1月21日凌晨,段祺瑞在吴光新、魏宗瀚、段宏纲三人陪同下悄然离津。22日抵达南京,蒋介石令南京少将以上军人,戎装过江到浦口车站迎接,那时候长江上没有大桥,火车只能到达南京对岸浦口,再坐船到达下关。蒋介石全副戎装亲自到下关码头恭迎,向段祺瑞敬礼,搀扶他下船到达国府,当晚盛宴招待,南京的军政要员全部出席作陪,成为1933年初南京的一大新闻。

到达南京的次日,段祺瑞提议去看看孙先生。孙中山1925年3月在北京去世,段祺瑞答应前往送柩而食言,成为终身之愧。蒋介石、何应钦、孙科等要员即亲自陪同往谒中山陵。站在昔日的老对手面前,段祺瑞满面沧桑,感慨良多。

当晚,段祺瑞提出要到一个安静处长住,蒋介石相询:“段先生愿住南京还是上海?”“那就上海吧。”

段祺瑞住进上海法租界霞飞路一座公馆,蒋介石每月赠送一万元敬仪,供他生活之用。上海市要员经常过问安居,段祺瑞比较满意。1933年蒋介石在庐山,还派人到上海段公馆问安,若段先生身体适应,请到庐山度夏。为了感谢这段盛情,段祺瑞派儿子段宏业去年8月9日曾来过一次庐山,向蒋介石禀报了他的身体状况,回复,明年身体适应,定来庐山看看。

“这不就来了吧,我段祺瑞今年就到庐山下围棋了。”段祺瑞多次向来人说:“介石和我下棋赢了,赢得有风度,我希望他和日本人下,也要赢才好!”段祺瑞一幅老师谈学生的口吻。

段祺瑞吃斋,侍从在庐山别墅院子里圈养了一群母鸡下蛋供他调养身体。段祺瑞看见鸡蛋不愿吃,侍从告诉他,这个鸡蛋与其他鸡蛋不同,这是没有公鸡下的蛋,是“素蛋”可以吃。段祺瑞一听,有道理,就动了筷子。

王芸生的儿子王芝琛近年撰文父亲生前的回忆,说段祺瑞对当年的国事还是有几分担忧的,说:“看现在的政府,哪一件不是剥削人民的?商业情形,入超年年加增,平津一带商店,多少家关门,不关门的也多赔索不堪。这样下去,国哪能好?”

  司徒雷登的“庐山点评”

1946年7月18日中午12点,高大的马歇尔将军和瘦弱的司徒雷登同行,从南京乘坐美国五星专机到达九江,换乘轿车,从十里铺飞机场到莲花洞,沿途一张张欢迎的笑脸,一面面高悬的美国星条旗。轿车有意慢行,六十六岁的马歇尔一捋灰白色的浓发,胸有成竹地对身旁司徒雷登说:“大使先生,中国人渴望和平,渴望我们为他们带来和平。”

“但和平总是有条件的。” 七十岁的司徒雷登由于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的全力推荐,7月11日刚刚被美国政府任命为驻华大使。司徒雷登颇富哲理的回答,不由地令马歇尔侧脸对这位中国出生的传教士和大学者定睛一笑。

司徒雷登的父亲约翰・林顿・斯图尔特夫是美国南长老会派往中国第一代传教士,于19世纪60年代在美国肯塔基中央学院毕业,执教四年,又进普林斯顿神学院攻读,1868年毕业后来到中国,五年后回国结婚,次年夫妻双双前往中国,定居杭州。两年后的1876年6月24日,司徒雷登出生在杭州。司徒雷登十一岁回美国读书,学习成绩一直拔尖。二十岁时,获文学学士学位证书。二十三岁进入协和神学院,被长老会评议授予圣职,二十四岁结婚去上海。同年(1904年)底,被父母接到杭州。司徒雷登在杭州学会了中国话,包括杭州方言。三年后,被邀请到南京金陵神学院任教,司徒雷登的讲课颇有特色深受好评。辛亥革命时,孙中山来到南京,司徒雷登担任合众社记者,有幸经常见到他。司徒雷登常对人说:“我是1912年南京临时国会唯一在场的外国人。孙博士在会上发表了著名的演说,谢绝了总统职务,原因是他久居国外……”临时政府北迁后,司徒雷登仍然回到金陵神学院教书,粤军陈铭枢和庐山举办半工半读乡村小学校的李一平,都曾在这个学校读过书。

1919年1月,司徒雷登奉命去北京筹办一所综合性大学,将两所小神学院――汇文大学和通州协和大学合并为燕京大学。司徒雷登立志将燕京大学办得具有广泛的国际性。一到北京,司徒雷登开始学习纯正的北京官话,将布道团的语言课程和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结合起来,他提倡读《四书》和《好逑传》,努力同中国官员交朋友。陕西省当年督军陈树藩,燕京大学的校园就是他卖的地盘,还免除了三分之一的价款,都是司徒雷登善于交际的结果。司徒雷登与山东军阀韩复榘、东北张作霖父子都比较熟悉,自然与冯玉祥也有交往。

司徒雷登后来回忆:马歇尔车上忍不住问他,中国的传统对国共两党的战争观有什么影响?

司徒雷登坦然一笑,说:“这个问题太大,应该因人而异。中国的传统文化博大精深,战和两派都能从中找到依据。譬如蒋介石是崇拜曾国藩的,儒家学说以九州为正统,曾国藩扶助清王朝。从这一点上说,重庆有舆论抨击蒋介石的指导战争的思想是复古倒退。”

马歇尔忍不住问道:“是共产党的《新华日报》?”

司徒雷登摇摇头,说:“是《大公报》和一些小报。”

司徒雷登对中国历史和国情的了解,使马歇尔感到放心和欣慰。他从另一个方面问道:“您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看法?”

“将军的问题非常博大,我只能具体回答。在中国古代哲学家中,我最喜欢的是代表先进社会学说的孟子和集施政者、教师和具有罕见洞察力的思想家于一身的王阳明。墨子著名的兼爱非攻的学说与基督教教义相去不远,他在婚丧问题上要求人们办事从简的主张,几乎像现代人的观点了。荀子用字乖僻,他的著作很难读,比正统的儒家更儒家――而且更有逻辑性――荀子为自己的论点辩解说,既然人的本性并非天生下来就是善的,那么就得求助与适当的教育和整治。我在中国的阅历不但使我对中国文化更加敬佩,而且还铸造了我的性格。它使我做人更具有忍耐力,使我对基督教的社会和伦理价值更关心。我欣赏中国传统中温和的人道主义思想,欣赏它在人与人之间讲求相互忠诚和尊重,赞赏它在社会道德风尚问题上的基本信念,即人既是社会单独的个体,又是社会中的一员,他们应力求和睦相处。”

司徒雷登的解说使马歇尔的眼睛亮了起来,问:“你和毛泽东、蒋介石都接触过,你觉得他们谁真想和平?”

司徒雷登望着这个驰骋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场,颇具战略眼光的职业军人,虽然感到他的提问过于赤裸裸,还是认真回答:“我是在国共重庆谈判时见到的毛泽东先生。1945年9月17日,蒋先生在重庆为毛泽东举办了一次外交招待会。我参加了。当毛泽东先生在人群中看见我时,主动走过来问候,并笑着说现在延安有许多我以前的学生。我含笑表示十分了解这件事,希望他们为学到的东西争光。过了几天,毛泽东、周恩来请我和秘书傅泾波吃午饭,餐桌上招待员都是由热心的青年学生担当。中国共产党在青年人中比较有威望,毛泽东对青年人的思想很了解,也很有影响力。”

“蒋介石呢?”司徒雷登的客观回忆引起了马歇尔的兴趣。

“蒋介石先生”,司徒雷登见蒋介石的时候就多了。最近一次是1946年4月底(注:司徒雷登回忆的具体时间可能有误,蒋介石夫妇5月3日从重庆飞南京)司徒雷登从美国回到上海,傅泾波敦促他在南京停留去拜见蒋介石。重归故都,蒋介石十分高兴。谈话中,蒋介石问司徒雷登对时局的印象,司徒雷登回答,比从美国新闻报道中得到的印象还要坏。蒋介石有点吃惊,问有什么建议,司徒雷登思索片刻说,“我想把所有的看法归纳为一点,以便说到问题的根子上,那就是,你(蒋介石)应当以当初参加孙逸仙领导的国民党时的那种舍生忘死的热忱,亲自领导一场新的革命运动,进行内部改革,以便把那些心怀不满、渴望找到一位深得信赖领袖的学生和年轻的知识分子团结起来。有了这么一批自愿的宣传鼓动家,你就能重新赢得公众的信任,再度成为民族意志的象征,正像抗日战争期间你无疑曾是民族意志的象征一样。这是对付共产主义威胁的唯一办法,不过在这样做的时候,国民党应实行三民主义的第三条,即民生主义。蒋介石点头表示同意。”司徒雷登用平和的语言说出遗憾的事实,“可是我后来了解到,使他同意主张是一回事,他下决心采取坚决的行动却又完全是另一回事。”听到这里,马歇尔哈哈大笑。

司徒雷登还特别介绍了陈立夫:“陈立夫是陈氏二兄弟之一,其叔父是已故的革命方面的头面人物,曾先后支持过孙逸仙和蒋介石。这就使二陈和蒋之间结成了一种特殊的关系。陈氏二兄弟一直是蒋介石忠心耿耿的工作人员,在个人关系上,这位领袖也就代替了他们已故的叔父。……陈氏兄弟俩本人却是一心一意地为领袖效劳的,他们为他树立威信,反对他在党内的一切对手,压制党外的一切反对意见。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些手法都是从俄国顾问那儿学来的。那些俄国顾问大约是在1923年来到广州的,他们按布尔什维克的路线改组了国民党。

“点评”中,莲花洞到了。山上下来的大批人马和专用轿夫在殷勤相候。美国客人坐上轿子,于下午6点抵达小天池。马歇尔夫人和夏令营的青年都在那儿举着鲜花等候。一位女青年友好地向司徒雷登献上鲜花,美国大使高兴地说:“十年前燕京的孩子们为我过六十岁生日,也是这么鲜艳的花朵。”司徒雷登夫人艾琳1926年就去世了,他惟一的儿子被送往美国读书就业。他只身留在燕京做教授、校长,亲热地叫学生为燕京的孩子们。江西省政府王陵基领着当地职员和居民在街头组成了长长的欢迎队伍,牯岭正街马歇尔的巨幅照片成为新的标志。

马歇尔和司徒雷登分别被安排在13号官邸对面40号别墅(今河西路442号别墅)和河东路8号(今河东路175号别墅)。

饭后,马歇尔、司徒雷登散步至美军招待所(今庐山宾馆),据当年报载,沿途无处不洋溢着对美国人最高的礼遇和尊重。路人偶遇行人请求签字,美国将军和大使欣然应允,提笔而就。

7月19日上午10点,司徒雷登去官邸呈递国书,蒋介石夫妇早早等待,简单地例行公事后,热情地邀请美国大使同马歇尔夫妇一起游含鄱口。司徒雷登表示,早在三十年前,他就数次来庐山,那时他在金陵神学院教书。请他们自便,下午他再来拜会。这次见面,司徒雷登后来回忆感到就像老友重逢,亲切而自然。

当天下午4点半,司徒雷登再来官邸与蒋介石晤谈,诚恳地说,他要按双方长期的友谊而不以新担任的美国官员的身份来处理关系。

主宾两人笑声朗朗,言谈极为友好。一个小时后,司徒雷登辞行。

傍晚,司徒雷登在牯岭林荫散步,恰逢报社记者询问,国共战和问题。司徒雷登说:“中国目前困难并非外患,仅系国内人事问题。尚若国共双方,能设身处地互相谅解,各种困难,不难解决。”记者又问大使与蒋介石今天谈话情形。大使答曰:“我与主席,系六年前老友,故谈话时异常融洽而愉快也。” 司徒雷登撇开这场战争性质事关中华民族完全独立与否的根本大计,各打五十大板,表面上维持了美国的中立立场, 实质用他批评蒋介石的话说,“是另外一回事”。

7月20日上午,蒋介石偕宋美龄回访马歇尔,美国大使司徒雷登也在座。话题从东北布局,谈到河北张桓(今张家口),蒋介石一再表示要消灭共产党的决心。马歇尔推心置腹地谈到美国政府和杜鲁门在他临行前的嘱托。中午12点,司徒雷登离开牯岭,赴浔飞宁,马歇尔将军仍留在庐山。

(摘自《庐山旧事――民国名人寻影》,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11月版,定价:3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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