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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以来的文人艺术

2008-03-01 12:33:00 来源:书摘 李零  我有话说

当某个中国画家宣称他师法古人时你不必太信以为真――这种宣称只是为了使他们的创作在观众眼里显得名正言顺而已。

文人艺术纯粹是为了文人的赏心悦目,特意发明和制造出来。它在性质上更接近西方概念的“美术”。历元、明、清三代,逐渐形成的一门新艺术

。关于文人画的定义和时间早晚,学者的理解不尽相同,但一般都同意,它是从宋以来才形成潮流,并在元、明、清得到发展,逐渐形成诗、书、画、印四位一体的特点。这种艺术是以“士夫”和“良工”的对立为前提。它要突出文人的特点,即闲情逸致,想写就写,想画就画,自由得很,他们要突出自己的审美趣味,必须扬长避短,一是绕开材料和工具的限制,二是打破技能和训练的壁垒。画,不再爬高下低,一笔一画,画在墙上或屏风上,而是易以绢素,或轻飘飘的纸张,描摹对象也从人物和宏大场面转移到花鸟虫鱼和随意泼洒的山水画上,遗形取神,号为写意。字,也非实用的抄写,而是风雅之事,写出来,挂起来,供其他文人欣赏,完全有别于职业抄手。还有,他们对“书画同源”的强调,这也很有深意。“书”当然是字,这是文人的强项。“画”,其笔墨运用,据说与书法相通,书法是绘画的基础。此外,画家要题款,还要搁进点诗文,不用说,当然更是字。论写字的功夫,打死了,工匠也没法和文人相比,这是文人的长处。最后,就连刻印,本来是工匠的强项,弄到后来,也被文人占领。他们找到了叶蜡石一类硬度较小的印材,从此,精雕细琢,是个人都能操刀为之。所以,印也把工匠排除在外。文人以他们的游戏之作,居然凌驾于匠人之上,这是一大创造。他们给自己营建了审美壁垒。特别是一个“古”字,更是拒俗人于千里之外,尤可发挥文人的特长。旁观者清,美国学者高居翰(James Cahill)说:“关于中国绘画的传统问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当某个中国画家宣称他师法古人时你不必太信以为真――这种宣称只是为了使他们的创作在观众眼里显得名正言顺而已。”

复古都是有限复古。比如,宋代复古,古文见重于世,当时人喜欢用“古文”写字,例子很多,如河南方城范氏家族的墓地,其出土墓砖是用古文、小篆和隶书分别书写,可以对读,很有正始石经的味道。这是书法上的复古。但古文很难,上举墓砖中,用古文写的一块,如果不与其他两块对读,非常难认,即使古文字学家也不一定认得出,特别是宋代的用法,很多都是因袭旧读(东汉以来的读法),虽当时专家也并不明白它的字形构成,写字的人就更难掌握。宋代和宋代以后,凡写古文,无论用偏旁造,还是用假借凑,字都不够用,不像小篆有《说文》可据,合五百四十部,有九千三百五十三字,所以,宋以后还是流行不起来。今人学战国小玺,或以甲骨文和金文入印,也有同样的问题困扰。现在书写甲骨金文,往往识字基础不够,找不到合适的字,就靠文字假读和偏旁拼凑。写出的字,除了书家自己,谁也不认识。治印仿战国小玺,则不能辨识国别,混而用之,错讹百出,对专家太肤浅,对大众太高深,也是吃力不讨好。可见,复古都是有限复古。特别是所有复古,其中有规律的是,他们口头虽说,力求气韵高古,但大半都是师近古,流派比古法更重要。

与之相比,文人画虽讲流派,但最没古意,它对笔墨、色彩和意境的追求,和唐、五代和宋都不一样,其实更像是现代艺术。因为画法不像书法,受字体限制,不能太离谱,如果太离谱,也就不成其为字;或者像诗词,当然可以变,但不能变得太厉害,如果平仄、用韵,什么都不管,只剩七言八句豆腐块,还硬称律诗,就过于勉强。

篆刻复古,情况和书法差不多,它也受字体限制,有个转不出的圈。这个圈,就是汉以来的印章,一直是以小篆为主。比它古,不行;比它新,也不行。“古”的分寸早就定下来,根本没有拓展余地。而且印学传统,本来就是程式化的传统,它比书法受到的限制更大。明清印章,其边款题辞多以仿汉为标榜,甚至有“好古不啻好色”的说法(丁敬说)。篆刻表面上复古色彩最浓而实际上变古甚多。

(摘自《铄古铸今――考古发现和复古艺术》,三联书店2007年8月版,定价:29.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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