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份制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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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咸平 |
当初为什么会有股份制？根据我和香港的大学同事杨耀辉教授的研究，发现第一个股份制的公司出现在英国。公元10世纪，也就是说在差不多等同于中国的大宋王朝时期，英国出现了世界上第一个股份有限公司。l000多年之前的欧洲是一个神权的世界，那里的人们对上帝的崇拜简直无以复加，流传着这样的说法：人犯了罪，死后是要下地狱的。人们为了避免下地狱，只好在死前将自己的土地、房屋捐给教会。到公元10世纪中叶的时候，英国差不多有58%的土地是属于教会的。那么问题就来了，教会不是公司，神父等人是不能够经营企业的，更为严重的是，神父不能结婚，因而他们没有合法的后代，所以继承就产生很大的问题，逼得当时的教会不得已聘请了职业经理人。这样，管理权跟所有权不得不分离。
为什么叫有限公司呢？那就是没有追诉权，我借了多少钱，我跑了就跑了，你不能向我个人来追诉，这就叫做有限责任制。想一想，一个神权的社会，职业经理人在经营企业，经营房地产，他有没有可能去借钱，当然有可能，借了钱如果还不上呢？如果债权人一怒起来，就到教会去大吵大闹，当时的神权社会允许这么做吗？惊动了教会的同志，那怎么得了，所以当时就讲清楚，同志，我向你借钱，我若还不上的话，咱们就此打住，你不要到教会去闹，闹不好咱们哥俩一起进地狱，有限责任制，不能再干了，再干下去侵犯了上帝，两个都不讨好，所以才会有有限公司啊！
搞了半天，当时股份制之所以产生是一个不得已的制度啊！我们看什么东西都只看表面现象，以为在欧美各国出现的股份制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可大家哪里知道这个制度的来源根本不是因为它好，而是因为没有办法。但为什么在欧美各国的股份制运营得比较成功，到了中国却坑蒙拐骗起来？那就是我一再强调的本质问题。
良心：股份制成功的基础
当时的教会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教会是神权的中心，这些职业经理人心里面有的是对上帝的“信托责任”，我今天既然当了这一家教会公司的职业经理人，我凭着上帝所托，我会尽我的责任把它做好。这种以良知为基础的“信托责任”，是股份制得以生存的唯一原因；也就是说股份制要能推行，必须要有良心，你必须全心全力地为教会做事，因为这是上帝的企业。
欧洲是现代科学的基础，是现代专业知识的基础，这些知识基本上都来源于教会，来源于西方的宗教，1000多年前西方的宗教管教授叫什么？它与专业是同一个单词。原来教授本身就是1000多年前专业的延续，神父、传教士不但保留着西方的科技文明，同时还有着针对上帝所产生的来自良知的“信托责任”。在这种有良知的“信托责任”的压力之下，在对上帝的责任驱使力之下，股份有限公司得以生存。
卡尔文：救赎的
价格弹性等于零
可是三四百年之后，教会腐败了，它腐败到了什么地步呢？当时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你们想得救吗？把财产捐到教会去，教会说好麻烦啊，还要管理你们这种财产，干脆给现金算了，我给你们一张票，叫什么？赎罪券出来了，干脆用钱来买票，发给你们一张赎罪券，你们就得救了。可是运行了很长一阵子以后，教会还是觉得挺麻烦的，你们买赎罪券，我们还得接待你们，还要给你们虚情假意地祷告一番，干脆你别来了，我们每个街口摆一个什么……就是连锁店，这就是麦当劳的前身，它干吗用呢？专门卖赎罪券，你买了之后，他们来结账，到最后宗教教会沦落至吃喝嫖赌。
宗教革命怎么产生的？这位哥们儿荒淫无度，他的手下有一位红衣主教，就是卡尔文。卡尔文有一天匆匆忙忙地冲进大教主的房间里，要跟他汇报事情，结果看见大教主正跟他的私生女乱伦，卡尔文极度愤怒，走到床前，拿起教皇的权杖，高高举起，重重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并大喝道从今天开始要发动宗教革命，让大主教永远受地狱之火的煎熬，于是，宗教革命开始了。宗教革命是什么目的？有一句话，叫做救赎的价格弹性等于零，这个话就是说，你出多少钱都不能得救因为弹性为零，这个观点是卡尔文当时提出来的，这就叫宗教革命，无论我们给多少钱都不能获救，还要下地狱的话，我们就不给了，这是很正常的。这个时候，一些历史现象发生了，这个历史现象很奇怪，一切都好像是天意。
马蹬上的骑士：大国崛起
欧洲的国家兴起了，为什么那个时刻国家会崛起？以前欧洲人骑马是没有马鞍的，至少一只手抓着马鬃，腿夹着马肚，那个马是很颠的，剩一只手打仗很不方便。好了，当时的中国输出了一个高科技产品，叫做马鞍，它有马蹬，骑士可以坐在马鞍上面，踩着马蹬，用两只手控制马，可以打仗。所以就在这个时刻，专业的骑兵出现了。专业骑兵是要花很长的时间进行训练的，有长矛，全身都是盔甲，重得要命，盔甲一穿，人走不动路，必须躺在担架上面由侍从把他抬上马去。当时北方的蛮族，一直入侵欧洲，可能由于有高科技的骑士，穿着盔甲，拿着长矛，因此就可以在五六米之外把北方的蛮族刺倒，因此很多地方的有钱人开始养这些骑士，养这些骑士有什么好处？他就可以自己搞一块土地，这就是我的领地，叫做国家。
欧洲的国家这么形成之后，城堡是在中间，它的围墙只围住贵族，老百姓都住在城墙外，与中国不同，像北京城老百姓都住在城内。国家成立了，然后就跟老百姓讲，我养骑士保护你们，使你们不受北方蛮族的侵害，你们得交保护费，这就是从保护费开始而来的税收。
收税，买骑士，买了一部分就不用再买，用不了太多嘛，但结果却是税照收，到最后钱越收越多，开始花天酒地了，这就是欧洲的历史。老百姓不爽了，首先发难的就是这批贵族骑士：我们打仗，你独自享受是不可以的，我们要分配权利，所以在这个时候产生了第一个议会制度。干吗呢？分赃之用，叫做什么？上议院。
目前，上议院在英国跟加拿大还都是由贵族组成的，什么目的？和国王分赃共同享用这一笔税收。国王征税还要受到上议院的同意，跟他们一起分，越想越不爽。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不通过上议院？有，侵略别的国家！这就是16世纪开始，整个四五百年欧洲国家对全世界的侵略，为什么？为了钱。这一切都跟当时的股份有限公司息息相关。在他们的心目当中，中国这一带都叫做东印度，因此各个国家都成立了东印度公司，就是替国王绕过上议院到别的国家抢黄金、抢白银供他挥霍。
打呀打呀，老百姓说凭什么牺牲我们的子弟，供你们去消费。好了，这些老百姓聚在一起，叫做Party，还记得这个英文字吧，我们翻译成派对，就是晚上的聚会，在这个派对上大家讲不公平啊。好，结果这些人就开始分享国王的权利，分享贵族的权利，叫做什么？下议院。你们记不记得政党的英文是什么？Party，一样的单词，就是来源于这些人在派对里面想要如何反对政府，反对国王的剥削，所以形成了不同的利益团体，各自形成了自己的Party，我们把它翻译成政党制，这就是欧洲议会制度的起源。
股票市场：
将“白条”卖给傻瓜
从16世纪开始的侵略战争，打的各国都是民穷财尽，因此，各国政府要积极筹措战争经费，怎么筹措呢？于是就开始发行了世界上的第一个债券，交换战争的债券，但是战争债券到期了，要还啊，还不出来怎么办呢？对，就是我们都不陌生的打“白条”，今天还不出来了，两年以后再还，两年以后又到期了，结果， “白条”堆得像天一样高。
国王手底下有很多天才，建议一定要把“白条”卖出去，卖给谁呢？他们说只要你能够创造新概念，傻瓜是不缺的！首先要搞一个市场，就是Market，我们翻译成什么？股票市场，实际上叫做“白条市场”（Stock Market）。这个市场不能像我们街上的菜市场一样，要搞得富丽堂皇的，摆一个大理石的柱子，这就是为什么各地的股票市场都是那种大理石的柱子，很漂亮，干吗呢？就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炒股票。问题来了，怎么骗啊？制造概念股，什么概念呢？股票的价值目前是看不到的，那么人们为什么会去买股票这张纸呢？它的价值就是未来的现金流。
未来的现金流用什么做保障呢？那就是东印度公司的保障，东印度公司将来会去侵略中国，中国那么辽阔的幅员，那么宽广的土地，有多少黄金、白银等着我们去拿啊！所以只要东印度公司存在，未来的现金流就可以从中国的黄金、白银里去拿，每一张债券都有着其他各个国家的黄金“白条”做担保，如何取得的呢？东印度公司的侵略。第一批傻瓜买了以后，就开始忽悠第二批傻瓜，告诉他们你们看未来的现金流、东印度公司会给我们创造多少财富啊！所以股票的价值越炒越高，然后第三批，第四批……终于在17世纪和18世纪末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三次欧洲金融危机，股票市场完全崩溃。为什么？因为市盈率太高。
法治化：让你不敢没有良心
在当时的股票市场里面，很多股份有限公司造假，进行内幕交易，利用银行借来的钱操控股价，最后让老百姓血本无归。因此，英国禁止股份有限公司达l00年之久；法国的《泡沫法案》禁止银行这两个字，达l50年之久，因为很多人向银行借钱炒股票，坑害股民。这个社会一旦丧失了以良知为主的“信托责任”之后，股份有限公司一定会成为剥削百姓、剥削股民的最有效的工具之一。在17、18、19世纪，一直到20世纪初，股份有限公司日渐衰落。
为什么欧美各国的股份有限公司到了20世纪末，又开始出现了呢？l929年，美国发生股票市场大崩盘，原因也是由于内幕交易、操控股价、借银行的钱炒股票。但是美国没有像当时的欧洲一样，禁止股份有限公司，而是从l932年开始，采用了严刑峻法，让人们不敢没有良心，不敢没有“信托责任”，其基础是股份有限公司的再造。
1890年美国哈里逊总统推出了一个法案，也是我们中国最近刚刚通过的法案，叫做《反垄断法》。美国的《反垄断法》就是反信托基金法。当时，信托基金的持有人是谁？大家族，怎么反？就是让各个大家族在股票市场上以高市盈率套现，永远地退出历史舞台。惠普电脑是惠普家族所创办的公司生产的，它的董事会没有一个惠普家族的成员；很多私营品牌都是大家族的名字，比如麦当劳，但是董事会里没有一个这个家族的人。所以美国是全世界除了英国之外，少有的大众持股的国家，而且是股份有限制，股份有限公司的大众持股公司。
严刑峻法要求每一个职业经理人要像1 000年以前对上帝的信托责任一样，尽最大的力量，替他们的股东创造财富，谁拥有美国这些上市公司呢？不是大家族，都是小老百姓。因此只要能够赚到1美元，就能够通过股票市场以市盈率放大30倍，老百姓就可以得到30倍的回报。股份有限公司成为老百姓的公司。
改制：形体来了，
却没有灵魂
读过欧洲历史，你们就晓得股份有限公司必须有两个条件，一是良心，也就是当时对上帝的良心；如果没有良心，就要用严刑峻法让人们不得不有良心。如果一个国家，一个社会，一个地区，是既无良心，又无严刑峻法，搞股份制很可笑。当我们把股份有限公司引进到中国来之后，大家发现形体来了，可是灵魂却没有过来，到现在为止，我们学习西方基本上学到的都是表面现象，而没有学会西方资本主义的真正的本质灵魂。金融大鳄为什么在美国如此奉公守法，到了香港，到了内地却如此胡作非为呢，关键是美国有严格的法制环境，香港、内地缺乏法治化的规范，一旦丧失良心，它就一定会大欺小，强欺弱。
劣根性：郎咸平也谈三国
整部《三国演义》所告诉大家的就是我们中国人的劣根性，什么劣根性？中华文化的“精髓”之一是什么？投机取巧，它不但讲投机取巧，甚至还特别强调小概率事件。我举个例子，你们知道赤壁之战要告诉大家什么吗？诸葛亮同志在那边装神弄鬼，借东风。赤壁之战借东风是胜败的关键，如果风不转向的话，无法进行火攻。因为当时是冬天，是北风，所以一定要有东风才行，所以那个同志就忽悠老天爷。运气太好了，东风终于来了，诸葛亮同志牛啊，结果用火攻打败了曹军。
你可以考证是不是确有其事，这不重要。你们有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诸葛亮同志如果借不来东风怎么办？百万将士的生命将置于何处？一个为政者竟然敢相信诸葛亮先生借东风，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上百万人的性命就寄托在这么一个小概率事件上，这不是投机取巧是什么，而且我们中国文化居然这么强调这件事，甚至还拍成电影，大加赞扬，什么结果？这会使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认为投机取巧是对的，它是合情合理的。有没有听过四两拨千斤啊，你们首先问问自己，四两拨千斤拨不了怎么办，不是被千斤压死了嘛。中华文化为什么不能强调千斤拨四两呢，有必胜的把握为什么不好？从《三国演义》就能看得出来，中华文化是崇拜小概率事件的，是非常危险的。我倒建议各位做到精益求精，一步一个脚印，那就是要有千斤拨四两的思维，把每一步走好，做个脚踏实地、扎扎实实的读书人，做老百姓，就做一个扎扎实实的老百姓，把你们的每一份工作做好，像许三多一样，这叫什么？叫做千斤拨四两，不要走些歪门邪道。
（摘自《郎咸平说：公司的秘密》，东方出版社2008年8月版，定价：28.0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