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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郊区农民生活实录

2009-01-01 15:31:00 来源:书摘 沈康荣 刘漪 整理 我有话说

2006年初,我们在上海市嘉定区和奉贤区对当地农民做了入户访谈,了解当时农业发展和农民实际生存状况以及新农村建设中农民的喜怒哀乐。

居家生活篇

主副食品,自给自足

D女士住的两层楼房是10年前花了两三万元钱建造的。最近,招婿入赘的女儿花了6000元钱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门口修了漂亮的红砖墙,安装了绿色遮阳玻璃,在堂屋和阳台上铺了大理石地板,房间的墙面涂上了蓝色的墙裙,房子看起来很明亮、整齐;卫生间装了抽水马桶和浴缸,虽然浴室没有热水器和淋浴器,但D女士对此已经相当满意了。

D女士家的粮食和蔬菜都是自留地里种的,家里还养了3只鸭子,平时吃的蛋类都是自给,只需花钱买点猪肉和鱼。女儿们平时也不给老两口钱,但会买些菜和衣服,看病的钱主要是住家女儿给的。这么多年来,老两口也就只有千把块钱的节余,都放在女儿那里,因为他们不懂得怎样去银行存钱。像她家这样的生活水平在村里是属于低的,全村四十几户人家,像她家这样的也就四五户。如今全村几乎家家都在镇上买了商品房,她家花11万元买房,算是最少的了,还有两三户特别穷的,在镇上没有房子,有两三户特别富裕的,是自己当老板。

X先生和老伴儿都56岁,身体还算健朗,一双儿女初中毕业,在镇上工作。X先生的房屋建造于1984年,上下两层共200平方米,是村里集体规划设计的,当时花了15000元。偌大一幢楼房,显得空空荡荡,仅有的一台家电还是上世纪70年代生产的黑白电视机。

他的工作是按天计算的,一天约为25元,做一天算一天,一年大约有1万元工资收入。此外还卖粮食,2006年的粮价是每斤0.93元,共卖得1100元。老伴儿除务农外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平时儿子也不给生活费,嫁出去的女儿就更没有什么经济上的联系了。青菜和鸡鸭蛋都是自给自足,两口子每月的日常生活开支大约为700元。要有人情往来就显得有些吃力。

X先生最为得意的事,就是他在1994年时花了11万(一部分从亲友处借款)在N镇上买了一套商品房,现在儿子正享受着他置下的这份财产。l998年房价上去以后就没有什么人再买得起房子了,尤其是现在的年轻人,靠那点工资收入买房根本不可能。X先生最盼望的事就是享受镇保,那样老年生活就不用担心了。

X先生家原来有八亩承包田,由于高速公路征地和村集体转包养虾,目前只剩下三亩。他回忆说,以前除了种田还养猪养羊,搞家庭副业,现在农村里的年轻人全靠那点死工资过活,实际上不如以前。

收入不够稳定,前景难以预测

S先生的家给人以空间宽大的感觉。一幢三层楼的楼房,建筑面积达300平方米。6间卧室3间卫生间,超大的厨房;家中冰箱、电视机、洗衣机、微波炉等家用电器一应俱全。S先生现为该村某小区区长,月收入2006年为l000元。以养虾为主要副业。妻子在私营企业当临时工,月收入600元,无休息日。按照上级政府的指示,从2006年开始对全村年满l6-55周岁的无正式职业者,给予一次性补贴2000元。夫妇俩2006年开始因“农转非”而享受290元的镇保,并加入每人每年400元左右的镇医保。女儿大专毕业后进入一家合资公司工作,月收入1000元。但是每年收成不一,也有可能亏损。他认为,家庭生活与1985年前比肯定是好了,但总觉得不稳定,前景不可预测。

期待社会保障,希望土地征用

Y先生看上去颇精明能干,手上戴了一枚不小的金戒指,穿戴在当地农村中可以说是整齐。他用自己的小“奥拓”车把我们从营房村村委会带到一幢三层楼房的院子里停了下来。

Y先生家以前靠晒盐和卖盐维持生计,自己从不种粮,靠晒盐也只能养家糊口。1984年,村里集体养鱼虾,收成好时每年可以赚2万,收成不好时要赔2万,到2003年就不养了。村集体的4000亩左右责任田,将近一半被华东理工大学征用,余下部分等着征用。由于土地被征用,所以除16岁以下的小孩,人人都享受镇保,每人每月290元,共两年。在两年期间村里免费提供职业培训,有保安、物业管理、办公软件、烹饪、清洁员、园艺等,每人限选l个专业。他们夫妻俩都选了办公软件,学了后发现难以找到工作,因为没有正式的文凭,年龄也偏大。

Y先生的妻子原来在村办企业工作,由于企业停产下岗后又在镇商店里当上了营业员,每月工资635元。由于路远,除去路费和餐费已没剩多少,她就辞去了这份工作,现每月靠290元的镇保。他们希望这个补贴不要只有两年的期限,最好找到工作后再停发。Y先生本人则在村委会当电工,每月收入1000元。此外打一些零工,每月还可以有800元左右的收入。他的“奥拓”车,别人借用的话,一天费用100元。

女儿在南桥小学念书,由于路远,每天接送,所以汽油费每月几乎要用1000元。

他们希望土地被征用。因为征用后,可以享受镇保,老了以后有保障。

后生外出创业,父老居家农耕

H先生在镇上开了一家节电器厂,继母在家务农,照看着7.2亩地。家里耕种的农田一年亩产1100斤,收购价一斤0.9元,机耕一亩36元,农药加化肥一亩大约300元左右,水稻国家有补贴,算起来一年差不多有3000元收入。继母不愿意种梨树,因销售很难,种梨树是乡里规划的,经过村里调整,他们租给外地人种。夏种时,家里人都要回来帮忙。粮食吃不完,养了3只鸭子。和以前生活相比,有很大改善。母亲由于农活比较多,没有什么文化生活,电视也没有时间看。

  入住新别墅,也有“难念经”

HL小区漂亮的别墅建筑群是专为那些征地农民盖的,整个小区道路整洁,绿树环绕,其间还点缀着一些富有特色的休闲亭,建筑物顶上大都装有太阳能装置。社区行政中心也是一幢现代化气息浓厚的建筑。该小区坐落在嘉定工业区新宝社区,小区有联体别墅1002户,多层282户。

T女士的家是一幢两层联体别墅,一楼还有一个车库。走进客厅,布置十分简单,只有一张方桌和四条长凳,地面上有一些零星的杂物,还有一台电冰箱。卫生间和厨房依然是“毛坯”的,厨房里有液化气瓶、煤气灶和电饭煲;二楼卧室里放着一张大床,家具很少。一楼车库里放着两辆自行车,一把梯子,以及其他一些杂物。家中的布置与小区环境形成极大的反差。

女主人介绍说,她现在的工作是看护老人,是社区为她安排的,包括车贴、饭贴在内每月的收入大约有890元;丈夫帮人烧饭,每月大约有六七百元。与征地前相比,生活变化不是很大,但米、面、蔬菜、肉类都需要自己买。家里被征用的土地大约有六七亩,青苗损失补偿一亩1000元。现在居住的房子建筑面积164平方米,造价大约29万元。原来房子有290多平方米,拿到50万元房屋补偿金。她说:“没有农忙,不能到田头劳动。生活方式改变后不是很习惯。”

新居虽好,问题不少

W先生家经历了动迁,户口都从农转为非农,从旧房搬入新房中间有两年的过渡期,政府每月每人80元的补贴根本不够租房,最后他们还是在亲戚家度过了两年。

搬入新房后,W先生算了一笔账:原先270平方米的旧房是按1700元/平方米的价格补贴,而203平方米的新房是以1600元/平方米相抵,余下部分折算成钱贴补给他们。新房装修花去了十几万。目前他们可以领到每人每月290元的两年过渡费用。W先生对以后的生活有些担忧,失去了土地后心里总是不踏实。加之房子没有产权,不能进行买卖,所以他没为搬入新房表现出多么的兴奋。以后孩子成家了要和他们住在一起,因为经这样一折腾,他们已经没有什么积蓄再给孩子买房子了。

他向我们抱怨房子的质量太差,屋顶、墙体和窗体都漏得很厉害,他已经修过多次,但情况仍然很糟。这里的房子都这样,尽管外表漂亮。

外来媳妇的理想生活

S女士的丈夫是位厨师。公公已经退休,但只是一次性地拿到了300元的“退休金”,现在一家五金厂当临时工。前些时候因为被征掉了一部分田,他们家可以有一人享受镇保,就把这个名额给了公公。现在她公公每月可以领到410元(退休后)的镇保。

靠着丈夫和公公的收入,她家的生活在当地也只能属于中下等水平。但是目前店面出租每月300元的收入,以及2006年他们刚建造了门前两排共四间平房出租给外地人居住,也给他们带来了每月600元的收入。

S女士家还有三亩多田,其中两亩多已经由村里集中承包出去了,每年村里返回一千元左右。只剩下门前的一点自留地,种点自给的蔬菜,他们已经不能从土地中得到什么收入,成为名存实亡的农民。

她似乎对城市生活并不向往。当听说这里有可能成为拆迁户时,她还不希望这会成为事实。她认为商品房式的住宅晾衣服、说话等都得小心翼翼。在她内心里还有着深深的农村情结。

劳动就业篇

不愿当“地主”,宁可做“雇工”

D女士家现在有三亩责任田、四分自留地。以往三亩责任田都种水稻,按照1.5元/斤的收购价格卖给国家,每年有六七百元的收入,一亩田的成本在370―490元,省去雇人插秧和机器耕种的话,一亩田最少也要250元,三亩田就是750元的成本,确实剩不了钱。

所以当地农民愿意把田出租给外地人耕种。2007年,D女士的两亩田出租给别人种西瓜,每年可有1800元的收入。但生产大队出台了政策:出租田每亩一年要收取50元的灌溉费。D女士对此很不满。

田租出去以后,空闲时间可以去赚些其他的钱。D女士和老伴都给外地老板打工,帮人家洗葱,每斤两毛,一天可以赚10―15元。

土地被征租,工作无保障

D先生家原来田很多,现在大部分让队里征租包给外地人种了。每年队里补贴约千把元钱,过年前由队长来发。

D先生退伍回来后在汽车活动中心做维修电工,每月工资一千多元,妻子在一家日资的毛巾厂当仓库保管员。厂方(日本老板)以前用的都是本地合同工,现在都用外地的劳务工,合同工有劳保,外来工、劳务工则没有。现在合同工越来越少,今后也不知能做多久。D先生的妻子说,现在要担心的事很多,既要担心孩子上学的费用,又要担心工厂关闭,没工作干,私人开的厂里做不稳定。

立足农村,服务农业

G先生是村委会委员,负责指导农业科技及农作物的除虫灭害,并且还与镇上的农机站有工作上的接触。一周工作6天,上午8点-11点,下午1点-4点30分。村委会委员的工资收入每月大约一千多元。2006年,村委会的平均年工资9400元;村书记7万元,村主任3万多。

自己家有一亩二分口粮田,已经租给别人种蔬菜了,一亩一年500元,2007年6月到期,是安徽巢湖地区来的人承租的。他家还有三亩田由村里统一经营,村里根据经营情况返回30%收益,今年收益是一亩六十多元,用于种水稻、苗木。村办企业都转制给个人,村里还造厂房出租。

镇上的新工人

奉贤区是上海市最靠近海边的一个区,道路整洁、绿树环绕,有世外桃源一般的感觉。X女士20世纪90年代初期就已经住到区中心NQ镇上来了,当时责任田已经被征用,宅基地和自留地还在。现在居住的一套两室一厅住房,装修在镇上算是比较高档的。看起来,X女士的日常生活与上海市区住在老公房里的居民没有很大的区别,只不过她还是农村户口。

丈夫开出租车,月收入大约两千五百元。X女士说:“现在黑车比较多,影响了生意。而且只能在奉贤做,不能跨区域,起步费8元。”

家里的2.2亩田作为集体的流转地已被租给外地人耕种,还有宅基地和0.5亩的自留地,也已经给亲戚居住和耕种。1993年征地三亩,被用于房地产开发,只有青苗补偿,其他补偿,整个队有10个名额可被安排到镇上工作,享受镇里的退休金和医疗保障,但不占编制。大家抓阄,X女士的父亲中签。

社会保障篇

村民坦言看不起病,盼望享受养老金

D女士说,现在看不起病,更不敢到上海市区去看病了。现在村里的合作医疗,每年每人缴100元,如果在村卫生院看病,可以报销70%;在镇医院看病可以报销40%;但如果出了奉贤区看病,就一分钱都不能报了,农民对此十分苦恼。60岁以上的人在村卫生院看病不要挂号费,不到60岁的人就要缴2元钱。

D女士把每年缴养老金的条子给我们看,她说:“现在每年要缴二百元,前些年是180元,这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可不缴的话,到老了一分钱也拿不到。言谈之间,透露出她对60岁退休,享受1000元/年养老金的日子非常期待。

S女士认为,以前种田一亩要缴二百多元的地税,3年前国家免掉了农业税,减轻了农民的负担,农民对此是比较满意的。但是农民的养老标准实在太低了,60岁退休后,一个月只有75元的养老金,每两个月领取一次。现在农业生产资料的价格上涨太快,农民的负担没有真正减轻。她十分希望土地被征用,一是可以脱离繁重的农业活动;二是可以享受镇保和领到较高的退休工资。她说,有些地方,田还是可以种,也可以享受镇保,即使上缴200元也愿意,老年人最合算。

X女士说,土地征收后,年龄较大的人在失去土地后就没有合适的工作,最大的要求就是看病应该再便宜一点。以前看病问题也很突出,但看病比较便宜。我们这里退休金标准很低,每月只有50-60元,最多一百多元,生了大病后就无法翻身。公用事业部门的收入比较高,导致公用事业的价格比较高,国家应考虑如何实现“工业反哺农业、城市支持农村”的具体方式。

G先生说他一般生病不大去看医生,仅开点药。合作医疗是要缴钱才能享受一部分报销,如果不缴钱就不能报。国家企业的劳保,今年用不掉的可以顺延至下一年,但是村里的合作医疗则不能。如果今年没有生病,但缴了钱,第二年没有缴钱却生病了,第二年就没有办法报销了,G先生觉得这很不公平。如果生大病的话,合作医疗也帮不了什么大忙,只有医药费才能报销,其他的都不能报。“现在看病价钱很贵,乡下人有了病,都只是忍忍,实在忍不了了才会去看。如果家里有困难,一般是找亲戚,不会找政府。”“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生病,谁生病谁倒霉。”

文化生活篇

老人串门聊天搓麻将,青年喝茶唱歌看电视

X女士在谈到农村的文化建设时说,镇上有电影院、图书馆,还有6个健身苑、一百多个健身点,村里也有,一村一个。但是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在家看看电视。老人白天无事可干,只能到老年活动室搓搓小麻将。如果没有这些娱乐活动,生活将更加枯燥。虽然有老年大学、老年舞厅、健身设施等,但利用率都很低。

D女士平时的闲暇生活主要就是到邻居家串串门、聊聊天,她老伴主要是看电视,但家里没有安装有线电视,看不了几个频道。因为现在有线电视每年要缴158元的费用,而且现在家家都在镇上买了商品房,而商品房都安有有线电视终端装置,再说,村里现在生活着的大多数是老年人,几乎没人装有线电视。D女士说:“电视也看不大懂,就看看黑白的算了。”

Y先生现年35岁,妻子32岁,作为一对青年夫妇,平时的娱乐活动主要是喝茶或唱卡拉OK,偶尔与朋友聚会或自己家人过生日在餐馆用餐。他对时事政治比较关心,电视播的“新闻联播”几乎每天看。妻子要管小孩,等小孩做完功课,“新闻联播”也就结束了。他的丈人原是村治保主任,现退休在家还订阅一份报纸,大家轮流看这份报纸。

T女士介绍说,居委会和以前村委会的差别在于,没有农业活动,邻里间联系比以前要少很多,仅对一起搬过来的人有些了解。社区里面有供儿童和老人活动的设施,不定期地放电影,老人一周可以看一次录像。

  (摘自《上海市民意愿调研报告》,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8年7月版,定价:2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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