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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新和发展不是去搞破坏

2009-03-01 13:02:00 来源:书摘 黄俊杰 我有话说

发展是本世纪最被中国人崇拜的词语。重庆的地图每3个月要更新一版;5年没回家的义乌商人要花钱请人带路;北京的你,分不清中国的第一高楼,是上海的环球金融中心,还是广州的珠江新城西塔。

变异的城市在关于发展的梦想中扑面而来。站立在城市的中心点,如同鸟巢或方糖的奇怪建筑、挤满全球化人类的麦当

劳、香奈儿与海尔电器一起摆放在玻璃橱窗,旋转着向你袭击而来――在这被创新、虚荣、财富、梦想推动的都市的信息长河中,我们随之不断向前移动,最后一阵眩晕。在总是挤不进的地铁前、在CBD写字楼下卖叉烧饭的快餐店,人潮汹涌如江河决堤。你浮沉其中并不禁发问:日新月异真的是一个褒义词?

创新性破坏

根据商业社会的逻辑,人类的创造需要破坏――摩托罗拉CEO爱德华・詹德海说“我每天都在寻找破坏摩托罗拉的方式”;海尔集团首席执行官张瑞敏说“创新就是创造性地破坏,就是要把自己原来的成功与平衡破坏掉”。写过《创新者的窘境》的哈佛商学院教授克里斯坦森一直试图发现“世界运作的方式”,最后发现成功是最糟糕的教师,直接提出在商业社会生存的“创新性破坏”理论:“成长的关键,在于成为破坏者,而不是被破坏者。”

如果一切都可以贴上标签明价出售,商业社会的这种逻辑或许可以直接用于一个城市或一个社会。但在浮躁的上行社会,这种“创新性破坏”同时呈现的还有它的破坏力。

有美国学者曾经投书新华社,认为“一个有着最伟大城市设计遗产的国家,正在有系统地否定自己的过去”:“为什么拥有五千多年文明的北京,却要像十几岁的孩子般莽撞行事,还穿上一身俗气的洋裤褂呢?”广东小城市江门想建生态城,好心的评论者说,好处是不会重蹈“以创新的名义破坏环境,以发展的借口牺牲生态”的覆辙;刻薄的评论者说,科学城、金融城、生态城恐怕都是跟风式的流行口号,全都是以发展的名义去兜风。

2007年的广东高考地理状元廖丽嘉用“无所适从”来形容曾经经历过的高考。每年高考都有新花样――3+大综合、3+小综合、3+X、3+X+1再到3+X+2;从原始分到标准分,再从标准分改为原始分。如果年轻人将高考看成改变命运的途径,那么这种命运的考试方式就近乎儿戏。澳门科技大学校长许敖敖说话比较坦白:“高考科目5年变4次,这种让学校、老师和学生都无所适从的做法,也叫‘改革创新’?”

广东佛山一个村的医院开通网上医疗服务,通过信息化联网,村民足不出户就可以享受到医疗服务。但批评家对此并不领情,认为这投资巨大的事儿除去“全国首创”的名头外,对不上网的农民似乎没有帮助。好心未必办好事,有时是一种浪费――新的《药品说明书和标签管理规定》发布时,直接带来的后果是医药公司必须大规模地更换药品包装。当时重庆最大药品生产厂家之一――陪都药业,在换装中投资大约是八十万元,而这家公司的董事长还有心思为同行算一笔账:重庆药品生产厂家近一千家,每家20个品种,每个品种用一万元计算,“这是一个多大的数字”?

在创意可以变现的商业社会,随“创新性破坏”而来的可能是“破坏性创新”――一位叫黄文学的评论者写过一篇文章:《伪创新为何一路高歌》。认为创新的压力十面埋伏:全球气候变暖、人口急剧膨胀、世界政治多极化、经济全球化、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综合国力竞争激烈、国内经济发展的资源压力等等,让创新对民族生存、国家发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重要。但他认为,在这个“创新”在报刊、文件、讲话中出现的频率极高的社会,打着创新招牌的“伪创新行为”并不少见――例如换个新说法和新名词的制度创新、换个颜色和包装的药物创新、换个洋名称的食品创新、贴上高科技术语标签的技术创新。形式主义、浮躁逐利、漠视科学都会纵容伪创新,然后,伪创新带来了负价值。

建设性破坏

在海拔4000多米的高山上,天池蓝而清澈,杜鹃花从池畔蔓延开去,周边覆盖着茂密的原始森林和草地。后来《无极》剧组来了,给天池留下了纪念品――酒瓶、塑料袋、雨衣和垃圾,还有一百多个桩、一座将天池劈成两半的破败木桥。结果是建设部副部长仇保兴站出来批评,同时受到批评的还有过度人工化、城市化,乱占耕地建房,风景区毁坏自然遗产等层出不穷的问题。《人民日报》上的社论告诉我们,这叫“建设性破坏”。这种破坏,让雁荡山溪流干涸,让昆明滇池水质恶化,让襄樊的千年古城墙被夷为平地。

你也不得不忍受城市突然出现的这些东西:某张耗资过亿的城市名片、某个为了拉赞助的地产节、某个毫无意义的大桥长度、某个做广告用的巨型雕塑,然后,你无能为力地看着城市失去某个充满人情味的老城区――某座墙壁有着涂鸦的旧骑楼、某个周六用来表演粤剧的小广场。紧张兮兮的中国城市,正沿急功近利的发展公式变得千篇一律,失去味道。

社会急躁让保守主义存在生存空间。上世纪70年代末开始,香港《明报》经历过一场漫长的改革。金庸希望制度化,但又不希望因为改革而引起《明报》内部的大动荡。于是他选择了保守主义:“改革要一点一滴地累积起来,东改一点,西改一点……进步太慢,还是胜于急躁而酿成了重大错误。与其失足,还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再跨出半步试一试,不对就立即缩回。”

创新和发展不应该被反对。但一个简单的道理是:变来变去,不叫创新;没有方向,不叫进步;只破不立,不叫发展。在浮躁社会,标志性建筑的阴影掩盖了城中村的杂乱,电视明星于丹创新了《论语》的解释,房地产商每天都在电视广告里教育你新的居住概念。这一切不禁让人怀疑:我们是不是在用创新的名义伪创新,用发展的名义搞破坏? “平常心是道”,但人人都被不进则退的生活逻辑逼得失去了耐性。高速前进的社会学,需要的是玄想而不是平常心,50年的未来实在太远,5分钟的奇迹已经足够。

8个“创新性”破坏典型

以第一的名义:世界最高

2002年5月1日,号称当时世界最高的、最大载重、速度最快的湖南百龙观光天梯开始试运行。张家界武陵源风景区建造的百龙旅游电梯,由于没有经过权威部门的安全认证,这部电梯9月份就进入停运。好不容易投入三千多万元资金通过安检,“在世界自然遗产的核心景区内修建天梯是破坏景观”的败笔之说,让这部电梯存在的必要性一再受到怀疑。

以新农村的名义:农村规划

2003年年底,浙江省三门县新场村村委会在三门县政府、海游镇政府的支持下,没有经过法定审批和公布程序,就以村两委的名义出台了“三门县海游镇新场村小康楼建设项目实施分配办法”,并组织实施,强制拆除了未经同意拆迁的部分村民房屋并搬走家具及生活用品。12名原告认为村庄建设属于村民自治组织内部事情,政府机关无权干预,将之告上法庭。

以产业的名义:汽车城

2003年的北京,一下子冒出了众多汽车城,欧德宝占地26万平方米,东方基业两期共占地600亩,汽车基地占地300亩,新亚市占地300亩,天龙占地l200亩。在汽车卖场的泡沫还没显现之前,许多地方政府都把兴建汽车卖场作为GDP的数字效益和形象工程,于是很多汽车项目都是先批上一块土地,再向中央要政策。后果在随后几年显现,大片土地被占用,没有经销商愿意进驻,不少汽车销售项目最终都变成了烂尾工程。

以人文精神的名义:假古董

2008年,浙江横店宣布动用200亿元人民币打造“新圆明园”的消息,即遭到了一致反对。网友认为,耗费巨资去重建“赝品”根本毫无意义,而且模仿和重建都不能体现丝毫的创造性。还有人认为,清王朝修建圆明园是为了享受和炫耀,现在根本没有必要再去重建。“我们不同意横店‘重建’圆明园”。圆明园管理处近日在京举行发布会,首次就横店“重建”圆明园事件表态,“圆明园具有唯一性和不可替代性,根本没有必要异地重建,那是对历史的不尊重”。

以未来教育的名义:扩大高校规模

吉林大学从2000年开始进入贷款高潮,3年内,3家银行与吉林大学签订了总额为54亿元的贷款协议。从2000年开始,吉林大学赶着全国的高校合并风潮,先后把吉林工业大学、白求恩医科大学、长春科技大学、长春邮电学院和原中国人民解放军军需大学并入吉大,成为当时中国办学规模最大的大学。到了2005年,随着“贷款链”断裂,吉大的债务危机开始逐渐浮出水面,并有“卖地还债”一说。周其凤奉命从教育部调吉林大学任校长时,曾被称做“到吉林大学堵枪眼的人”。被问及吉林大学的实际负债数字时,周其凤说:“每年光偿还银行利息,就高达1.6亿。”教育部部长周济曾在国务院新闻办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目前全国高校共负债两千多亿元。

以城市优质生活的名义:高尔夫球场

2003年之后,声称具有“绿色生态”优势的“高尔夫公寓”、“高尔夫别墅”以及“高尔夫社区”接连涌现北京。与此相对应的高尔夫球场建设也愈发火热,除了数量在快速增加,球场的规模也从以往的9洞、l8洞,向着更大的27洞、48洞发展。北京市国土房管局的有关人士透露,高尔夫球场的投资成本中有一半是土地出让金,目前绝大多数高尔夫球场都是开发商借用绿化隔离带、体育休闲公园等名义搞起来的。北京真正立项的高尔夫球场只有3个。在国内不少城市,高尔夫球场所占土地全是租赁性质的。高尔夫球场热,实际上是经营性土地实行招、拍、挂政策后,开发商圈地的迂回之道。

以创新的名义:伪创新

“在美国摩托罗拉当芯片测试工程师的陈进,雇用民工将从美国买回的芯片表面上原有标志用砂纸磨掉,再加上‘汉芯’标志,就轻而易举地成为了国家自主创新的典型,骗取了国家上亿元科研经费,名利双收”。2006年,一篇《汉芯造假谁之过?》的报道指出,“一个仅仅在外企有过芯片测试技术背景的工程师,凭借什么能让‘汉芯系列芯片’这一并不高明的‘系列谎言’一路绿灯,畅行无阻,骗过众多专家,骗过上海交大,甚至骗过上海市政府和中央相关部委,套取了上亿元的科研拨款?”报道认为,汉芯出了问题,需要检讨的是包括媒体、专家、评审体制、领导政绩观、国民心态等在内的众多群体和制度。

以发展经济的名义:旅游开发

2002年年初,河南省新郑市计划在始祖山上建设的长达21公里、总投资3亿多元的“华夏第一祖龙”工程,因未办理土地、规划、环保等有关手续被有关部门勒令停工。2007年3月重新开工,建设“华夏第一祖龙”的祖龙公司还宣读了《护龙宣言》和《建龙宣言》。这个项目再次被国家环保总局、河南省林业厅相继判定属违规建设。这个新郑市的文化旅游开发项目,曾有把龙头的位置留给那些龙头企业收费的创意,但迎来的却是破坏作为黄帝象征的始祖山景观、政府违规操作的反对声浪。

(摘自《〈新周刊〉2008年度佳作选》,漓江出版社2009年1月版,定价:29.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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