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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狂人”刘文典成名记

2009-06-01 14:50:00 来源:书摘 章玉政 我有话说

刘文典1947年摄于云南大学

高举“整理国故”大旗的胡适,一直在静静观望着刘文典的努力。他预感到,这将是国学领域的一颗“新星”。作为旗手,他有责

任伸出援手,为这位“未来之星”指引方向。

事实证明,没有胡适,就不可能有刘文典的一举成名。换句话说,如果没有胡适不遗余力的支持,刘文典即便最终能够在国学界树立声名,恐怕也得延迟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

刘文典写出了《淮南鸿烈集解》,胡适当然是第一读者。1921年9月24日,胡适在日记里写道:“刘叔雅(文典)近来费了一年多的工夫,把《淮南子》整理了一遍,做成《淮南鸿烈集解》一部大书。今天他带来给我看,我略翻几处,即知他确然费了一番很严密的功夫。”在同一天的日记里,他甚至不吝笔墨地夸赞道:“北大国文部能拿起笔来作文的人甚少,以我所知,只有叔雅与玄同两人罢了。叔雅性最懒,不意他竟能发愤下此死功夫,作此一部可以不朽之作!”商务印书馆的张元济正是在这一天,因胡适的推荐看到了刘文典的这部书稿,因此考虑出版。

尽管在校勘《淮南子》之前,刘文典已经翻译出版过《进化与人生》、《生命之不可思议》等著作,但他毕竟只是个“学界新人”,出版界对于他基本上是不怎么买账的。因而从一开始,胡适就充当了刘文典的“经纪人”,全权代表刘文典与出版社进行谈判、洽商。刘文典就多次在给胡适的信中说,“《淮南子》事,既然你这样说,典无有不依”。

非常耐人寻味的是,在目前可查的刘文典写给胡适的四十余封书信里,有大量书信都紧紧围绕一个主题:让胡适帮助他与出版社就稿酬讨价还价,或者干脆是直接找胡适借钱。可以说,刘文典对胡适的信赖,是全方位的。

1921年10月16日,刘文典因为校勘《淮南子》购买类书、雇人抄写等用途找学校借了六百元钱,到了快要偿还的时候,可他的书还未正式出版,兜里没有分文。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给胡适写信,请他找商务印书馆的大老板张元济(号菊生)说情:“两三个月薪水一扣,典年内就无以为生了。典想拙作将来销路总不会十分错的,借重你的面子,和张菊生先生商量,垫几百元,总该可望办到。拙作比起平常的书来,费的心血也多些,将来定价也要贵些,并且价值比较的永远些,无论多少年后都可以有销路,究非那些风行‘一时’的书可比。先垫一笔款,早迟准可以捞得回来的,典想只要请你和张菊生先生一说,典目下这个围就可以解了。你对于典的事素来肯帮忙,这件事必定可以答应我的。”

过了几天,刘文典再次为稿酬垫资的事情给胡适写信:“典因此又起了一个奢望,看起来好像近于‘无餍之求’,其实和原议相差也不远。就是《淮南子》的垫款六百,加上《印度思想史》的二百,共计有八百元,如果拿二百,就可以凑成一千整数了。”从刘文典后来写给胡适的信件中看,胡适果然十分热心地为他与商务印书馆进行了交涉。当年12月初,刘文典收到了商务印书馆预支的稿费支票。

到了后来,由于刘文典未能及时将最后几章校完,商务印书馆始终不肯将剩下的五十元稿费付给他。而北大也一直未能如期发放薪水,刘文典的生活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只得再度求助于胡适,“弟之经济状况已濒绝境,务请你即刻替弟和他交涉一下(打一个电话即成了),我向他开口,实在有些不好,请你援救我一下罢”。

除了充当“经纪人”与商务印书馆周旋外,胡适还逢人说项,毫不吝啬地夸赞刘文典的校勘功力。这让刘文典感到了莫大的鼓舞与温暖。l920年年初,在他刚刚决定进行校勘《淮南子》的时候,许多人听了,不由冷笑,认为这是他异想天开。现在看到胡适如此热情、如此肯定,那些曾经嘲笑刘文典的人“也热笑着问长问短了”。

在刘文典的委托下,胡适还专门将他已经校勘好的《淮南子》部分篇章,送给时任北大校长的蔡元培审阅。这其实也是让蔡先生“重读”刘文典,消弭刘文典“不出名”的尴尬。

1923年2月2日,就在《淮南子集解》(后定名《淮南鸿烈集解》)即将付印之际,刘文典又向胡适提出了新的要求:“拙著《淮南子集解》已经全部完成,许多学生们都急于要想看看,盼望早一天出版。现在就因为等你那篇序,不能付印,总要请你从速才好。至于文体,似乎以文言为宜,古色古香的书上,配上一篇白话的序,好比是身上穿了深衣,头上戴着西式帽子似的。典想平易的文言和白话也差不多啊,如果你一定不肯做文言,也只得就是白话罢。”

自从新文化运动以来,胡适就几乎已经不再用文言文写文章了。刘文典的这个要求,未免有点强人所难。但胡适毕竟是胡适,他略作思考,最终爽然答应了刘文典的要求,“破天荒”地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文言文序言,为《淮南鸿烈集解》擎旗开路。

细读这篇序文,就可以发现胡适的良苦用心。这绝不是一篇随随便便敷衍朋友的“客套文章”,而更像是一篇气势磅礴、论证全面的学术论文。他要让这篇序文常留于中国文学史上,这样自然就让“刘文典”这个年轻的名字永远留在了文学史上。

在这篇文章里,胡适将尽可能的溢美之词送给了这位与自己同龄,但亟须掌声的北大新派教授。他说,“今日坊间所行,犹是百五十年前之庄逵吉本,而王、俞诸君勤苦所得,乃不得供多数学人之享用;然则叔雅《集解》之作,岂非今日治国学之先务哉?”

对于刘文典“集解”《淮南子》的“精严有法”,胡适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凡其所自得有与前人合者,皆归功于前人;其有足为诸家佐证,或匡纠其过误者,则先举诸家而以己所得新佐证附焉。至其所自立说,则仅列其证据充足、无可复疑者。往往有新义,卒以佐证不备而终弃之,友朋或争之,叔雅终不愿也。”总而言之,在胡适看来,刘文典这本《淮南鸿烈集解》的价值,“读者自能辨其用力之久而勤与方法之严而慎”,是足以在国学界博得相当声名的。

这样的评价,对于一个学界新人来说,未免有些“拔高”。l924年1月1日,著名语言文字学家杨树达写了篇《读刘叔雅(淮南鸿烈集解)》,对刘文典的校勘提出一些补充和完善。十几天后,学界在安徽会馆公开举行戴东原(戴震)诞辰二百年纪念会,杨树达应邀到会,“余初坐东厢听讲,适之见余,邀往演台,并于彼之作序赞刘叔雅《淮南》书有所辩解,盖见余评刘文字也”。辩解归辩解,胡适依然觉得,给予学术新人一些必要的奖掖,并不是什么坏事。

1923年3月,正值学术界“开书目热”,胡适应《清华周刊》胡敦元等人的邀请,开出了《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在“思想史”部分毫不犹豫地就将尚在印刷之中的《淮南鸿烈集解》写了进去,并且“加圈”重点推荐。

不出胡适的意料,刘文典的《淮南鸿烈集解》刚刚走上书市,就引发了“明星效应”。就连明确表态“不赞成”胡适所开国学书目的国学大师梁启超,在自己为《清华周刊》重新开列的《国学入门书要目及其读法》中,竟也英雄所见略同地推介了刘文典的这本新书,“《淮南子》,此为秦汉间道家言荟萃之书,宜稍精读,注释书闻有刘文典《淮南鸿烈集解》颇好”。

鲁迅一向“主张年青人少读中国书的,或者干脆不读”,但在听说刘文典的新书正式出版后,也特意跑去买了一套。1924年2月2 日的《鲁迅日记》就记载,“往商务印书馆买《淮南鸿烈集解》一部六册,三元”。

《淮南鸿烈集解》的确有过人之处。它博采庄逵吉、王念孙、陶方琦、俞樾等众家校注《淮南子》之长,综合宋本、刘绩本、《道藏》本、庄逵吉本、尤本、俗本等优劣,重内证,辨真伪,第一次全面而系统地对《淮南子》做了校勘与评述,成为近现代学术史上《淮南子》研究的代表性作品。

伴随着《淮南鸿烈集解》的出版,刘文典声名大振,一举成名。胡适在后来的代表性作品《中国思想史长编》里,再次不吝笔墨地夸赞了这本书:“近年刘文典的《淮南鸿烈集解》,收罗清代学者的校著最完备,为最方便实用的本子。”周作人后来评价说,“他实是一个国学大家,他的《淮南鸿烈集解》的著书出版已经好久,不知道随后有甚么新著,但就是那一部书也足够显示他的学力而有余了”。

刘文典本人对于这本“成名作”也异常看重。《淮南鸿烈集解》出版后,十年间曾三度重印。但是,刘文典并未因此而停歇,继续完善努力。在平常的读书、教学过程中,凡遇到与《淮南子》有关的新材料或新思考,总要记录下来。这些成果在他后来著作的《三余札记》、《宣南杂志》里均有所体现。1948年春天,正在云南大学任教的刘文典,趁着课余闲暇,又用红笔将整部《淮南鸿烈集解》重新点校了一遍,留下二十余则眉批文字,都是新的校勘成果,为《淮南鸿烈集解》的传世殚精竭虑。

这颗由胡适精心打造的“国学新星”,就这样冉冉升起在20世纪初叶的天空中。

  (摘自《狂人刘文典――远去的国学大师及其时代》,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定价:3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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