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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见闻

2009-09-01 17:25:00 来源:书摘 翟华 我有话说

我在海外漂泊二十余载,最艰难的日子是在发达的法国打发的,而最惬意的时光是在贫穷的非洲度过的。记得我客居在法国的日子里,中国人见了面往往免不了要问“找到工作没有”、“在哪里打工啊”?法兰西美丽富饶,却孕

育不出多少华人富商大贾。相比之下,在非洲的中国人,无论开餐馆、种地、办工厂还是承包工程,您不用问,都是大大小小的老板。

我当初经巴黎赴非洲工作时,一家人还是一副天涯沦落人的模样:大人、孩子身上背着大包、小包,手里推着沉重的行李车,熙熙攘攘的戴高乐国际机场大厅,没有人多看你一眼。六个小时后抵西非科特迪瓦首都阿比让机场,我们一家人霎时间都进入了“老板”阶层。只听耳边“Patron,Patron”(法语“老板”的意思)不绝于耳,一切你想做的事和你不想做的事都有人抢着干:行李车有人推,包有人扛,连出租车门都有人替你打开,就是千万别忘了给小费。这里的“老板”包括了外国人、主人、上司、富人等多种含义,也可以适用于所有穿西服的人。

到了阿比让安顿下来,发现这里有许多来自欧美的白人,心里感觉放心很多:人家从发达国家来的人都能忍受这里的艰苦,何况我们以吃苦耐劳而著称的中国人!过了些日子,与这些人搞熟了,发现他们从事什么行业的都有,有当教师的,有经营海运业务的,有在可口可乐公司当监工的,有卖染料的等等,多数已经在非洲多年,唯一的念头就是延长合同,在非洲多待上几年,那劲头就好像我们的不少同胞打定主意在欧洲、美国不走,搞“身份”一般。

我起初有些不解:这些人在这地方图个什么呢?后来发现他们家居深宅大院,门口有保安,出门有司机,家中有厨师、保姆、佣人,这才恍然大悟。对这些白人而言,与其回国当个万事不求人的中产阶级,还不如在非洲艰苦着,有名有利。

我认识一个有钱的华侨,是个真正意义上的老板,在阿比让开工厂。他家里雇的伙计多达十几人,厨师、司机、保姆、园丁、保安应有尽有。老板娘平时在社交圈应酬、打网球、听音乐会和参加画展,还要调遣这些家政服务员,忙得不亦乐乎。这当然是极端的例子,但在这里即使是一般的外国人家庭也至少雇一个做饭的人。有些中国人开始还不大适应这个角色的转变。我的一位中国同事,原在美国留学,刚到非洲时把很多美国人勤劳朴素的作风都带了过来。星期天他舍弃休息,拎着水桶冒着酷暑到院子里去擦洗汽车,黑人拦都拦不住。这一壮举让当地人大惑不解:“这老板怎么自己干活?”

不过,说实话我自己刚到非洲也没想雇人,一则家里人口少,一则太太反正没有工作,为什么要雇人呢?没想到,每天上班下班、进门出门都有黑人拦住我问:“老板,你家里要不要雇人做饭、干家务呀?”我照直说:“不需要,我太太在家没事,家务事自己干。”那些黑人惊讶地说:“太太怎么可以自己干活呢?”太太为什么就不能自己干活呢?我们就不信这个邪。直到有一天,请几位台湾朋友到家里来做客,见我太太在厨房忙里忙外,他们惊讶地说:“你们没有请工人帮忙呀!很便宜呀!”听他们语气中流露出几分瞧不起人的意味,我们可有点儿受不住了。这事可关系到中国大陆人的尊严与面子,再说雇人是为当地老百姓创造就业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后来家里雇了人,有人做家务,太太闲不住,试着找过工作。有一次,一位台湾商人朋友打电话来说当地一家旅行社需要人,让我太太去联系。我太太去了以后,那黑人老板一见来人的架势矢口否认,说他没要找人。后来,那老板埋怨那台湾人说:“我是找工人,又不是找老板。”真是说你是老板,你就是老板,不是也是。那天周末佣人休息,只听我太太抱怨说:“这么忙,还得我亲自下厨房。”我听了祝贺她说:“入乡随俗,你现在终于进入老板的角色了!”

在公共场合,非洲人喊远处的人既不像欧洲人那样叫“先生”、“太太”或“小姐”,更不会像我们中国人习以为常地那样大声喊:“喂!那个男的!说你呢,那个穿蓝衣服的!”而是舌抵上牙床,用力发出类似“?、?”的气声来,以期引起被招呼人的注意。在阿比让,不论是走在大街上,还是在商店里,都常常能听到这种声音。听到的人,自然会顺着声源去看看是不是在叫自己。有一次我在邮局寄信,只听得耳边“?、?”作响,我根本不加理会,直到旁边一位黑人用胳膊轻轻地碰了我一下,我才意识到人家是在叫我。原来我掉了钱包。

非洲大陆撒哈拉大沙漠和其附近的内陆国家平均温度较高,旱季达到摄氏40度以上是稀松平常的事,非洲南部地区冬天(六七月)可低至零下十几度,北非、东非的气候常年湿润温和,冬暖夏凉。

非洲的太阳与非洲人的肤色没有什么直接关系。整体而言,撒哈拉以南主要是黑色人种居住,撒哈拉以北主要是白肤色的阿拉伯人和柏柏人居住。在南部非洲还有数百万欧洲白人后裔,多种族、多肤色的南非共和国就自称为“彩虹之国”,在黑人中,黑的程度有所不同:有黝黑、暗黑、褐色,甚至古铜色。按非洲黑人自己的说法,是不是非洲原住民,且不管你的皮肤颜色如何,最好拿一支铅笔插进头发里,脑袋前后左右转几下,如果那铅笔没有跌落,您便是黑人后裔。原来非洲黑人不论男女,头发均是密密实实的小卷儿,一层压一层,但每一根头发总长度不会超过两三公分。这样的头发,铅笔插进去自然掉不下来。

在黑人的审美观中,也是以浅色的皮肤为美,而且也大都偏爱皮肤浅色的女子。黑人女子,皮肤光滑细腻,丰乳肥臀,细腰长腿,柳眉大眼,一口天生整齐洁白的牙齿。非洲人的禀性有如他们的皮肤一样,也有细腻、敏感的一面。他们把所有不属于黑人的人都简称为“白人”(有时也把所有黄种人叫“亚洲人”),自己也称自己是黑人,就是不喜欢人家反过来叫他们“黑人”。为什么呢?据我观察,这与殖民文化有关。“黑”这个原本表示颜色的字无论在英语还是法语中都含有明显的贬义。如英语中的“black”, blacken――抹黑,说坏话blacklist――黑名单,blackmail――敲诈,blackleg――工贼,blackout

――黑灯瞎火、灯火管制,blackguard――无赖,blacksmith――铁匠,您瞧,最中性的一个词还是个“黑铁匠”,难怪非洲人对听“黑”字反感。

我也碰到过想得开的黑人,黑人中间流传着这样一个小段子,题目叫《黑人对白人说……》:

我生的时候是黑色,长大成人是黑色,太阳晒过还是黑色,患病时是黑色,死去后仍然是黑色。你呢,生的时候是粉红颜色,长大成人呈白色,惊恐时是青色,太阳晒过变为古铜色,着凉时转为黄色,死去后变为黑紫色,但你们为什么把其他人种都称为有色人种?

刚到科特迪瓦,人生地不熟,一位朋友介绍了一个黑人司机。这位司机人看上去实在,又有丰富的驾车经验,我很满意。科特迪瓦当时最低工资大约为4万西非法郎(约合600元人民币),我开价一月6万西非法郎,他爽快地答应了。干了一阵子,和这位司机熟悉以后,我才知道他原来当卡车司机,搞长途运输,每月挣近9万西非法郎。我有些惊讶地问他:“你过去挣9万西非法郎,我才给你6万西非法郎,你到我这儿工作是图轻松吗?”他摇摇头说:“不是。我当卡车司机,是一天发一次工资。每天发3000西非法郎,发多少花多少。到月底那天我还是只有3000西非法郎。我没法付房租、水电费。到这里工作,到月底才发工资,我到时先把该交的钱交上,再买些当月的米面食品。日子比以前过得轻松。”

城里有一家台湾人开的小店,名曰“亚细亚”,专卖从台湾、香港进口的各类服装。周末逛街来到“亚细亚”,看上一件新到的休闲衫,要5万西非法郎(约合人民币650元)。到收款台才发现身上没有足够的现金,只好下次再买。本想和店主打个招呼就走,可是老板娘大方地说:“你拿走,下次再给我送钱来。要不,你也赊账吧!”我连忙回答:“不,不!那多不好意思!” 老板娘见我一副好奇的神情,回身把收款台后面用帘子遮盖住的一个衣柜打开:哇!只见里面摆了一摞一摞的几十个塑料袋,每一个袋子上面都有标签,详细写明某日某顾客交订金若干,某日又交货款若干……老板娘说: “要是非洲人都像咱中国人这样,我这生意也不一定好做呢!”

我早知道非洲人没有攒钱的习惯,买辆汽车或大件电器不能一次付清并不奇怪,但这只值百十来块钱的衣物也要分期付款真是匪夷所思。一个老顾客挑了七八件衣服前后开了好几个“账户”,三年多了还没付清。据老板娘介绍,一般来说,交了订金的衣服只能保留两个月,最多不超过四个月。如果过了四个月还没凑齐钱,那只好把衣服重新上货架出售了。如果顾客吵着要退款,老板娘会让客人在店里挑一件价值相当的商品作为补偿。用这种方法做生意,店家一点风险也没有,客人也不吃亏。

非洲人存不住钱有两个原因。其一,非洲人无论收入多少,总是无忧无虑的乐天派,有了钱就买东西,而且要买就买上好的东西。我刚给司机涨了点儿工资,第二天就看见他上下衣着焕然一新,简直都认不出来了。其二,就是非洲人有很强的家庭观念和乡土情结。一个人在外面挣工资,不仅要养家小,而且要顾及乡下村里的父兄,这样当然有多少钱都不够花。

非洲人很清楚自己存不住钱的特点,所以发明了许多强制存钱的办法。对大多数穷人来说,手里那点儿余钱存到市里的商业银行是不现实的。不但开户需要许多证明文件,而且也嫌存取手续繁杂。我的司机和邻居几家的司机自愿组成互助会。每到月底发钱的时候,每人拿出5 000西非法郎,凑在一起就是几万块,交给互助会之中的一个人使用,到了下个月,凑起来的钱又交给另外一个人。还有另外一种规模大一些的互助基金会在整个西非都很流行。一个有公认理财经验的人充任基金管理员,每天拎着钱口袋去街头和自由市场上小商小贩那里去收取小额存款,每一位存款人选定一个数额(比如200西非法郎),每天都交给管理员这么多钱,以方便记账。管理员抽取服务费,到月底把钱(除去服务费)如数交给每一位存款人。一旦存款人需要用钱的时候可以向基金会预支当月存款。

在非洲,不论男孩还是女孩,从出生到十岁左右,一直在母亲的呵护下成长。非洲自由市场上,随处可以见到正在做小买卖的母亲背上裹一个婴儿,身边还跟着一个甚至多个孩子的景象。孩子就是这样从小跟着母亲学说话、认识外界的人与事。到了十岁,儿童就开始帮助大人做事,男孩要拾柴割草,看护家畜;女孩要背水做饭,照顾弟妹。年龄再大一点的孩子就要参与社会生产劳动,走入生活的学校。在这所没有课桌、课本的学校里,村里的阿叔、阿婶都自觉不自觉地承担起教育下一代的任务。非洲人关于天、地、水、动植物乃至人类本身等许多认知都是以民间传说和神话故事的形式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这种教学方式实际上是一种启蒙的渐进过程,直到举行成人仪式才算毕业。散居马里、塞内加尔等西非国家的颇耳族人从学习与教育的角度把人生大致分成几段,每一段都是21年:从出生到21岁,是汲取和积累知识的阶段;21岁到42岁,是在实践中提高的继续学习阶段;从42岁到63岁,是把所有的知识交给后代回报社会的阶段;超过63岁的老人,在非洲就可被视为功成名就的哲人。由于没有书本,所以非洲有“一个老人的逝去,就是一座图书馆的焚毁”的谚语。

谚语是老百姓在与自然界打交道过程中总结出来的规律。非洲民族没有文字,为了便于记忆和传播,也为了增加谚语的形象性和说服力,许多非洲谚语借动物的口说出来。因为乌龟能耐饥渴,寿命很长,是知识的象征,所以很多谚语都是这样开头的“乌龟说……”,听上去就好像中国人说“子曰”如何如何。

非洲黑人把亲友之间的互相帮助视为美德,与金钱至上的欧洲白人不同。在黑人看来,“白人没有亲人,白人的亲人是钱”。自从欧洲人来到了非洲,黑人的谚语中增加了许多与白人有关的内容,如黑人对白人来非洲的目的很清楚:“有些人帮助你把篮子放在头顶上,其实是想看看篮子里装的什么货。”与白人打过交道的黑人得出这样的结论:“别告诉白人说他把帽子忘在地上了,因为他会回答说‘黑小子,给我拣起来。’”

白人和黑人互相依赖而又互相矛盾的关系,可以用一句谚语来概括:“找我的麻烦总比忘记我强。”但是“医生总不能替病人喝药”,解决非洲贫困和发展问题最终还是要靠非洲人自己, “不要抱怨上帝创造了吃人的猛虎。相反,我们应该感谢上帝没有给老虎插上翅膀”。

非洲人相信命运,按他们的说法,如果你运气好,打猎的时候“那该死的猎物连你的咳嗽声都听不见”。如果走了背字,连头顶上的水罐都会无缘无故地裂开。不过,“智者龟”说得好:“如果头顶上的水罐裂了,那就趁机洗个澡吧。”

  (摘自《东方文化西方语》,中国书店2009年3月版,定价:2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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