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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路是宽广的

2009-11-01 17:06:00 来源:书摘 吴开晋 我有话说

前些年诗坛上的一些模式化的倾向,曾引起诗界的忧虑,觉得中国当代新诗的路子似乎越走越窄,读者群在减少。原因之一是跟形势、就事写事的类似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抒情方式又重新泛起,这似乎是对八九十年代新诗潮的反拨与倒退。此外,也曾有过一些追求标新立异,但缺乏诗的艺术特征的作品见诸报端,人们同样读之无

味。不可否认,这些情况的出现,有当下社会越来越浮躁、越来越物质化的大背景。

令人欣慰的是,一些诗人一直静下心来,不为那种外在的、表面的东西所动,他们冷静而又深刻地观察着,体验着,思考着,坚持探索,不断推出佳作,这使人们看到了些曙光。近读诗人刘希全发表在《诗刊》、《人民文学》、《青年文学》、《文学港》、《诗选刊》、《山东文学》等刊物上的一些组诗,耳目为之一新,也颇感兴奋。这些组诗是他近年来所写诗歌很少的一部分,它们连同其他一百多首诗作,都被收录到这本新诗集《慰藉》当中。这部诗集中的多首诗作,发表后被收入了年度《中国诗歌精选》、《中国诗歌年选》、《中国当代汉诗年鉴》、《汶川大地震诗歌经典》等重要诗歌选集。

这部新诗集,既与作者此前出版的《夜晚的低吟》、《此情此景》等几部诗集一脉相承,又有新的突破和发展。这些诗作,给我的印象和感觉是,诗路是宽广的,好的诗作必定会受到人们的欢迎。这些诗作给人们的启示也不少,我觉得主要的有以下三点:

其一,好诗,还是要写作者最熟悉、最动情的。刘希全这半年来发表的多个组诗中,有不少是写乡情、亲情的,其中有几首是写父亲去世后自己的悲伤和哀痛。他没有空泛地回忆,没有简单地抒发感情,而是选取了那些最打动自己的场景和细节,并有节制、有力度地展现出来。比如,发表于2009年1月号《人民文学》上的组诗《南宋村》,其中一首《山水连绵》感人至深:

父亲睡在土中

已经三年,夜色多冷啊

甚至连空气都冻结在一起,像是

悬空的土地

山水连绵,但父亲撇下了母亲

撇下了她的孤单、缓慢、疾病和胆怯

山水连绵,在许多时刻

我感到父母离我更近了

他们一个在远处,一个在近处

一个在暗处,一个在明处

都眼巴巴地望着我

都装作不焦急,装作没什么事

这一刻,他们不像父母

而像是我的两个孩子

有些天真,有些木讷

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怜――

在这首诗中,没有什么华丽的词藻,没有什么苦痛的喊叫,作者仿佛使劲忍住了眼泪,很平静地讲述着,但死去的父亲、孤单的母亲与自己之间那种永远也割舍不断的血脉之情,特别是父母既想见儿子但又怕打扰儿子的矛盾心情,表现得沉郁而又深刻。去世的父亲,身在暗处的父亲,好像仍牵挂着儿子,甚至对儿子有些依赖。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感情,让人动容,让人难以忘怀!诗人要有自己独到的发现,要有独到的感受,也要有独到的表述。正因如此,这些诗句才让人久久难忘。诗如这样写下去,何愁路子狭窄、读者减少呢?

其二,好诗,要切入当今的时代和生活。诗人,更要不断开拓自己的疆域。刘希全的诗作,内容广泛厚重,有对于自然和四季的描述和歌咏,有对于爱和生命的遐想和回忆,有对于当今生活的观察、思考和拷问,等等,都具有很强烈的冲击力和感染力。比如,发表于2009年2月号《诗刊》上的组诗《或近或远》,其中的《影像》一诗,一开始作者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十年了,我已经忘记了许多的人和事,马上笔峰一转,用排比句,用长句子,一口气写到了二十五个人:

那个想让时光一秒钟一秒钟退回到身体里的人

那个想念故乡但故乡早就把他推出去的人

那个在空气中寻找籍贯、口音和往昔的人

那个总把晨光当作初乳的人

那个把绝望错当作希望的人……

他们给作者留下了比刀子还深的印象,而作者也经常用手指数着他们,数得手指酸痛,十个手指仿佛痛得要哭出声来。每数一遍,就觉得和他们又见了一次面,又说了一会儿话。但有时候,怎么数,他们都比二十五个多,有时多出一个,有时多出两个,有时多得数不过来,仿佛他们一下子带来了许多人。作者说:

  现在我计算一下平均每年记住几个人

二十五除以十,平均每年二点五个

也就是说,每年我除了记住两个人以外

我还得另外记住半个人

这首诗写得哀痛、深情而又锐利,诗中的二十五个人,既是虚指又是实指,涵盖了众多的人生。刘希全专注于他们的喜悦、希望、孤单、伤痛,突出写自己与他们的关系和感受,特别是最后几句,那种撕裂感,那种沉痛,让人久久不能平静。多年来,刘希全不断开拓自己的诗歌疆域,在其笔下,城市、街道、医院、车祸,等等,都具有丰富的内涵,都凸显出具有强烈现代意味的诗意。

其三,诗歌是语言艺术,是语言的极致。诗人当然要在语言本身上下功夫,并要学习、掌握、运用好各种艺术手段和手法,让诗真正成为诗。刘希全曾写道,自己迷恋于“语言本身所具有的纯粹的、如同陶瓷之光暗暗闪耀的美”。朴素、畅达、新奇、沉郁是刘希全诗歌的特点,这主要得益于他对语言本身、对诗歌文本的努力。这从上面讲到的《山水连绵》、《影像》等诗中可见一斑,在组诗《或近或远》中更有生动的体现。如《初春》一诗,一开头就令人惊异:

嘈杂的街道,有人止住脚步

焦虑地等待一场沙尘刮过去

有人低头疾行,一直

想着远方亲人身上阵阵发作的疾病

作者并未泛泛地写什么冰河解冻、柳绿花红,而像是在自言自语:

初春,可能就是这样的吧

万物都将长出新的骨头和血肉

每一寸泥土,每一处树丛,每一只鸟

都将呼吸到新年的空气

特别是第一句中的疑问和不确定,更增加了初春到来时人们经常感到的那种恍惚,甚至是不安。诗在这里好像应该结束了,但作者却接着写道:

有人刚刚写下“初春”,手指

就慢慢变暖,很快,笔和纸张

连同肺腑,都微微出汗了

哦,他知道,他没有白写――

这短短的几句,使诗一下子别开生面,灵动起来,飞扬起来。

刘希全的诗,有的非常写实,像素描,寥寥数笔,不加任何评论和抒情;有的只写一种感觉、一种想象,但又隐喻着生活,表现出强烈的超现实主义的色彩。近年来,他喜欢使用冷抒情、零抒情、大排比、黑色幽默、反讽等笔法,并保持着克制,从而使所要表达的主题别具一格,更加凸显生动。他的诗,短的只有几行,长的达几十行、上百行,但处理得都相当好,都能找到诗歌的“穴位”,用力也好。没有相当的艺术功力,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总之,这些都表现出作者在进行着新的艺术探索,因而使人感觉到,在这里,诗真正成为了诗。

2009年6月6日于北京拂林园

(摘自《慰藉》,光明日报出版社2009年8月版,定价:20.00元。本文为该书代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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