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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露的时代

2010-03-01 15:34:00 来源:书摘 梁 冬 我有话说

梁冬:伯凡你好!最近我有一个事情很刺激,这个事情我觉得可以跟你分享一下,看看你到底怎么去解读这个事情。我有一个朋友以前在著名的南方某媒体,带“2”字头的一个媒体工作。一直以来他虽然也有新闻理想,不过还是有点郁

闷,他有时候自我解嘲说自己是新闻民工,因为你知道啦,如果你真要做一个严肃的新闻记者其实收入是一般的。不过好像最近他时来运转,有某一家著名上市公司邀请他去做公关总监,开出的年薪是税后80万。哇!舆论哗然哪!因为80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实是一个相当大的数字了。我就问他为什么?凭什么人家给你80万?他说,现在的企业没有一家不是一头包,都有各种的问题。所以搞公关的人,尤其是男公关还不是女公关,女公关以前是喝喝酒而已,男公关现在你要去摆平很多新闻事件、各种负面消息,这其实是一个相当具有挑战的事情。他问我怎么看这个事情,你怎么看?

吴伯凡:我觉得现在企业这种需求非常大的原因,就是现在企业处于一个前所未有的裸露的时代。过去企业让客户、让投资者看到的形象,是它自己愿意让你看到的形象,就像婚纱照一样,有人给你化妆。

梁: 虽然很假,不过还是挺漂亮。

吴:连自己都觉得不太像自己,但是他愿意把这个形象给别人看。现在好多企业就像在一个玻璃屋子里头,你没有什么可以遮掩的了,只不过是大家愿不愿意来关注你。一旦关注,发现你可以遮挡的东西实际上非常少。

梁: 而且现在最可怕的是,监督这个企业的不仅仅有外面的新闻媒体,不仅仅有竞争对手,还有你的员工。新的《劳动合同法》之后呢,所有的员工都觉得自己是很有权益的,所以企业只要稍让员工有点不如意的话,员工动辄就拿《企业劳动法》保护自己,如果《劳动法》都不行的话,还可以上网揭发。你说哪一家公司没有点事?当然了还是有一部分的。但是一件事情“横看成岭侧成峰”,怎么都会有事情,互联网上它会被暴露。而且现在的互联网和以前的报纸、电台、电视台最大的不同是,电视台的新闻一播完,今儿就过去了,人们是很健忘的。比如说现在很多人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办过奥运会了,好像奥运会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但是一旦一个事情变成一个互联网上的事情,再加上万恶的搜索引擎,任何时候,一百年之后只要有人关心这个事情,有人关心你,他还是能看到这条新闻。所以它变成是一个,叫做什么,不叫伤痕文学吧,叫永远的伤痕。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事情。但是后来我在想,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在关注你的话,你肯定不会做得太差,因为你不可能做得太过火。所以我认为搜索引擎公司,包括百度也好,包括Google也好,它们的未来应该是不错的。不是说它们有多努力,而是说它们变成了全世界人都在看的一个平台。

吴:搜索引擎使得我们的搜索成本非常低。过去我们要找一个事情,你去图书馆查,你去这个部门查,去那个部门查,也许只有高级的侦探才有这个能力,把蛛丝马迹最后还原成真相。现在人们进入搜索引擎的成本太低了,而人们在上头发表意见的机会太容易了。所以所有的你的生活当中的种种痕迹,你跟别人打交道的时候留下的种种痕迹都容易留在网上。据说GoogLe现在把它的使命陈述,就是说它的使命到底是什么东西,改成是从此以后人类活动的踪迹,它要记录从此以后人类活动的踪迹。将来的一个公司、一个组织、一个个人的活动踪迹从摇篮到墓地都会呈现在上头。而且互联网有个坏处就是,它能把不同时间的东西一下子会聚在一起,好像是同时发生的。所以说你30年前犯的一个错误,今天一旦被搜索后,比如谁在博客里头提到了这件事,一下子就会聚到了一起。

信息无障碍

梁:就像我以前给你讲过的那个故事。某人,我的小学同学,有一天跟我讲,说有一天他去面试找一份工作,一切都没有问题了,结果最后那个人力资源总监居然在他的一个小学同学的博客里面,看到了他在小学升初中的时候参与作弊行为的回忆。他的那个同学只是把它当做一个笑话写,但是想不到这个叫什么,这叫因缘,这叫孽缘。佛家里面讲:“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这话以前我们觉得它是封建迷信,你现在看过来的确是这样。你在小学作弊的时候怎么会想到这会影响到30年之后,你去见一份你梦寐以求的工作,一个你最喜欢的小学同学,跟你一起穿开裆裤的同学,居然在最后的那一秒钟捅了你一刀,而且是毫无知觉。所以这一切无论是个人的或者是公司的事件,都让我们感到怀疑,是不是这个世界的确在发生一些非常深刻的变化,老吴你作为一个学者怎么总结这个变化?

吴:如果说得学理一点,一个人、一个企业都有很多利益相关者。比如说,企业有它的客户、有它的竞争对手、有股东,还有员工、媒体等等,都是它的利益相关者。过去利益相关者之间是不太沟通的,沟通很难。

我举一个例子。在《皇帝的新衣》里头,那个骗子为什么能够得逞,说皇帝穿的这个衣服非常漂亮?是因为他在那个谎言里面设了一个逻辑炸弹。什么叫逻辑炸弹?就是他事先设定你会有一个行为,你一旦触到那个东西,你就马上会回来,自动地退缩回来。因为里头说如果你看皇帝身上没有衣服的话,那你就是一个不称职的人。所以很多人觉得这个皇帝身上没有穿衣服,但是他由于害怕自己被说成是不称职、是愚蠢的,所以他就不说。每一个人心里都在嘀咕,但是每一个人表现出来的是,“哦,这个衣服真漂亮啊”,“皇帝穿这个衣服真的是美轮美奂啊”。这样每一个人对其他人也形成一种压力,结果是一百个人心里头都在犯嘀咕,但是一百个人都在说,“哎哟,这个衣服好漂亮”。是因为每一个人之间信息交流阻隔,存在一个障碍,所以大家听谁的呢?就听骗子的。

一点对多点的这样一种传播模式最容易造成这样的情况。像我们在一个公寓里头,我们都在喝同样的水,烧同样的煤气,看同样的电视节目,但是我们彼此是不认识的。这跟在村子里头不一样,村子里头是每一个人都是认识的。所以在我们大众传播时代有一点像公寓模式,大家都住在一起,好像是非常的近,物理距离非常的近,我们又共享着同样的东西,但是彼此之间不发生关联,你都不知道你的邻居姓什么。

梁:但是现在互联网时代改变了。

吴:变成像村庄一样,彼此要进行交流。后来那个骗子的谎言为什么会被戳穿呢?是因为一个小孩儿,他不在乎别人说他愚蠢,不在乎别人说他不称职,他就说,“皇帝什么衣服都没穿”。这样他一旦说出来以后,别人听见了就开始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交头接耳的过程逐渐地放大,逐渐放大。很快大家就形成了一个共识,大家都把自己心里的感觉说出来,于是就齐声喊起来了:“哦,皇帝什么衣服都没穿!”这就是一点对多点,变成了多点对多点的这种传播模式,一下子阻隔没有了,你就变得透明了,皇帝就赤裸裸了。

网络万花筒

梁:其实这让我想起了前段时间那些所谓的奶品毒物事件,有毒的奶品事件。

吴:毒奶粉事件。浙江温州的一个工人家里,他的孩子喝了这样的奶粉,出现了问题,他就告诉了别人,然后有人就把它写在网上。后来又有陕西一个家庭里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又把它写在网上。一旦会聚起来的话,它就像那万花筒。万花筒是几面镜子,如果只是一面镜子的话,这个小点印在上头只是一个点而已,但是对面有反射的镜子一下子这个点就会放大,我不知道你在有三面镜子的电梯里头是――

梁:感到很晕眩。

吴:你稍微动一下整个一排人都在动,因为那就是你自己嘛,所以你稍微动一下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小小的事件都会引起一个所谓的蝴蝶效应,就是蝴蝶扇一下翅膀就能引起一场飓风来。

梁:胡总书记在去人民网的时候,他说了一句什么话来着?

吴:倾听民意,会聚民智。

梁:我觉得尤其是后面这四个字:会聚民智。其实这真是充分显示出我们的高层官员、国家领导人已经看到了这种变化。很多的声音、很多的智慧、很多的决策已经不是上面拍脑门儿想的了,它其实是把民间不同的声音会聚到一起,我觉得这对于整个国家来说会有很好的一种推动力。

例如最近一段时间,关于国家外汇这个事情,你看互联网上所有人都在讨论到底美国推出的国债是不是中国埋单,中国怎么埋单。在此之前,中国人很少有权力能够对国家的外汇怎么使用发表声音,现在新浪网、各种报纸,包括我看好像是人民网上都有这样的讨论。这个时候对于官员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刺激,就是说就算你经过权衡做了某种投资决策的话,你也必须要跟大家汇报。

吴:这就是你的行为,任何一个机构的行为,不管是你的决策,还是你的经营,最后都会暴露在大家的面前,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你有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就有人来提出疑问,一个疑问引发更多的疑问,一个疑问引起一堆疑问,然后会聚一批的人,这些人群马上迅速地扩散。

有一本书叫《百万大决定》,是国外最近流行的一本书,就是说很多很多的决定是由很多人一下子会聚到一起做出的,就像万花筒一样,把一个小点一下子变成你自己都看不到的,完全是很特别的一朵花,而且随着它不断地转动又变成另外一种形状。

梁:是,老吴刚才讲到突然之间的会聚给我们带来的影响,我觉得这些人突然来了,他也会突然走掉的,人类从来没有一个时间像现在这个样子如此快地关心一个事情,然后如此快地不关心一个事情。

(摘自《冬吴相对论》,商务印书馆2009年10月版,定价:3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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