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浴安久拉山
马振华 

  2007年11月初,我参加了学习宣传贯彻十七大精神主题采访,前往西藏。11月15日,结束了昌都一周多的紧张采访,我们往拉萨返回,心情自然轻松了许多。飞扬的尘土笼罩下,在4600多米高的叶拉山,越野车翻过了人称"九十九道回头弯"的土石路,我们住到八宿县城。

  11月16日,难得一见的阴天。天空飘起点滴雪花。吃早餐时,恰逢昌都地委委员、纪检委书记旺堆同桌,他要到波密,方向和我们相同。他告诉我们,然乌镇那边来电,昨晚下了一米多厚的积雪,道路可能有影响。因急于赶路,我们并未在意。

  车缓缓地在路上行驶,听着音乐,我和益西加措高兴地唱起了藏歌。雪越积越厚,车越行越慢,攀上海拔4460米的安久拉山时,看见许多车辆陷在路的两边。天地一色,已成白茫茫一片。采访车在一长串车后被迫停了下来,此时是10点30分。

  这时有警车开道,纪委书记的车队从后边赶了过来 ,我们一下有了安全感。书记让我们的采访车跟在后边,慢慢起步了。大雪弥漫,看不见路在哪里。两名交警下车,在警车前徒步探路,深一脚,浅一脚,歪歪倒倒,车队顺着脚印移动。

  不对!怎么横向行驶?一个念头刚刚闪过,车已滑倒在路边斜坡。打了几把方向,还是无济于事,只好熄火。车队丝毫没有发现我们掉队,已渐行渐远,消失在白色的雪雾中……

  司机小张十分慌张,拿着铁锹铲起已被压成冰块的积雪,试图冲上公路,但车却越滑越远。此时的安久拉山安静极了,只听到司机大声的喘气。我突然想起,在海拔这样高的境况下,决不能运动。已经晚了,司机脸色铁青,呼吸急促,手已经不听使唤,僵硬地搭在方向盘上。我慌忙给他服下十几粒复方丹参丸,抓住他的双手,搓了又搓。不一会我也急喘起来,头脑感到明显膨胀。

  车已被大雪盖了个严实!两三个小时过去了,一辆客车从远处靠近。我们三人爬上坡,使劲挥动双手。车开走了……司机说,不怪他们,这种路况,停下来就走不了了!我们无奈地回到车上,商议下次有车过来,一定要站在路的当中,不惜一切!

  真是度秒如年。正当我们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了汽车的喇叭声。我们三人不约而同,推开车门,爬上坡,冲到路的中央。

  是一辆越野车,他们是西藏交通厅质量检查队的。看到我们,他们四个人都下了车。不用交流,大家手忙脚乱地往公路拉车,折腾了一个多小时都失败了。大家越来越难受,人人脸色发紫。不能再拖了,要不两辆车都走不了!质检队队长急中生智,脱下军大衣铺在我们的车下,加措和司机也效仿,将大衣铺到雪坡上。在交通厅那辆越野车的牵引下,我们的车终于回到路面,大家甚是欢喜!

  交通厅的车经常往返,对路况较熟,跟着前边隐隐约约的车印,车辆十分小心地滑行。快下山了,海拔似乎略有降低,车在一个山崖边转了一个急弯后,又停了下来。先前的车队一溜烟停在坡路上。一打听,才知道山腰处发生了雪崩。此时已是下午3点。后来知道,此处就是川藏线有名的天险之地--染乌沟。千百年来,大自然在这里导演过无以数计的人间悲歌……

  漫长的等待让人心急如焚。我吃了把复方丹参丸,把剩余不多的水一口气喝干,边喘着气,边等待消息。加措淋着湿漉漉的大衣,敲开窗户告诉我,纪委书记他们已经步行下山了,我们等等吧,救援人员应该天黑前能到!

  天彻底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山谷中高耸的山壁如巨大的怪物蹲踞,山下湍流的怒江如咆哮的野兽伺机而噬。这时我们还都不知道,除了我们两车的五个人外(交通厅两人已下山寻求救援),前边所有被困车辆上的人都已下山了。大约晚上8点,交通厅一位同志带着当地两位藏民上山,叫醒我们,让收拾一下,带上值钱的东西,赶快下山!车交给雇来的藏民看守。我还在犹豫中,几乎是被绑架,离开了车辆,不由自主地回过头看了几眼,担心车,担心车上的藏民……

  领我们下山的同志讲,这场雪在当地也是十多年未见的。下山路上只有被人踩出的一个挨着一个的深坑,忽深忽浅,最深处到达我的胸部。我们边往两边扒拉着雪,边往前吃力地跨过,不时还得喊喊前后人员。我被夹在最中间,几乎是盯着前边的黑影,一路爬着过去。有一阵,感觉后边没有动静,回过头刚想喊一声,后边的司机连忙说"别出声"。我才发现我们是从雪壕里钻了出来,司机说声音要大,立即会出现雪崩,还没出壕的人就会被埋了。我的眼睛都发直了!

  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开阔点的地带,我们呼呼喘着粗气,全身上下已冻成硬邦邦一块。大家谁都不吱一声,闷着头往前走。"砰""砰"两声巨响,还未等我反应,加措回头拉着我的胳膊,不要命似的往前跑,几乎是连滚带爬。我才明白后边又发生雪崩了,虽然不是大雪崩,但足以毙命。看到五位弟兄"完好无损",我情不自禁地嚎叫一声"啊……",震得山上余雪刷刷的滚下,一行人赶紧拉着我躲开。

  我有点筋疲力尽了,头痛欲裂,口干舌燥,心脏仿佛堵到嗓子眼。渐渐地,落到最后,与他们有了一段距离。

  又遇到一处早前雪崩被堵的路,前边下山的人踩出一条"S"道,我摸着道边的积雪盘绕过去,突然脚下一滑,踩着的几块碎石头,哗啦啦滚出响声,我慌忙趴下,两手插到雪中,抱住了一块坚硬的东西,半天才醒过神来。我已经"矗立"在悬崖边上,抱住的是公路上的防护墩,脚下就是万丈深崖!

  我把脸贴到雪墩上,猛吃起雪来,一路的紧张感突然消失殆尽……

  终于走到一个叫中桥的地方,这里相对安全:因为是川藏路事故多发地,山腰几公里长特别加盖上了一层水泥坡顶,挡住了泥石流和雪崩,就像城市公园的长廊,镶嵌在山腰,让人顿感舒适亲切。

  20多公里的路,我们走了3个多小时。到招待所烤火时,浑身是汗(高海拔地区轻易不出汗),当衣服上的冰块逐渐融化并冒出热气时,才感到一阵冰冷。招待所十分简陋,院中的雪都齐窗户深了。室内没有暖气,没有电,和着湿乎乎的衣服躺下,连吹蜡烛的力气都懒得使了。

  半夜,纪委书记来电:八宿县和然乌镇都在派人搜寻我们,几次雪崩被迫撤回山下,直到交通厅同志告诉消息。我晕乎乎说:"不用了,谢谢……"事后想起,不知是做梦还是真的!第二天,天空放晴,皑皑雪地在灿烂阳光照射下格外刺眼,不敢远视。中午,车被救援下来,我点了几道"最好"的菜,招呼昨晚为我们守车的藏族兄弟。我端起酒杯,激动地说:"辛苦你们,谢谢你们!""扎西德勒!"

  就在一周多前,我们前往昌都采访的路上,惊闻分手不久的中央电视台记者栗振国等殉职的消息,心中十分悲痛。同时一路上又被一种"牵挂"所感动,并为此而感到温暖!中宣部领导和报社领导多次来电或发来短信,给我们关心和鼓励!只要有信号,天林总编辑几乎每天都要和我们联系,不厌其烦地交待注意安全,保重身体。在得知我们遭遇雪崩后,他沉着地告诉我多做应对准备,而他自己却十分着急,一直等到我们走出大山,返回林芝……这种关心、爱护和友情,又怎能用语言表达清楚?!

  回拉萨一路,看着茫茫雪域高山和奔腾不息的河流,我思绪万千:在时间的长河中,所有生命都是那样短暂!在大自然面前,人显得何等的渺小!我们真的要善待时间、善待生命、善待自己、善待家庭、善待生活、善待朋友!

  (作者为光明日报发行部副主任、高级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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