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在看着我
刘先琴 

  刘先琴

  河南省淅川县人。1979年毕业于南阳师专政史专业,1991年毕业于中央党校政治经济专业。先后就职于《中国青年报》河南记者站,任记者、主任记者、站长;《光明日报》河南记者站,任高级记者、站长。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报告文学作家协会会员,2001年获国务院特殊津贴。

  中学毕业开始文艺创作,先后有诗歌、散文、报告文学等作品发表,1980、1983年分别出版散文集《大江赋》、《望海》,综合文集《今生有缘》作品1979年就被翻译成日文、英文介绍国外,散文《奔向2000年》、《金色的十月》收入《河南省中学生阅读文选》,通讯《母爱点燃光明》、《昨天的梦今天的梦》等被编进省重点中学中招试卷、选入《新华文摘》,散文作品被收入《河南省新文学大系》。曾获“文革”后首届河南省文学创作奖、河南省青年人才奖,作品收入《河南省新文学大系》、河南省文学史展馆。

  1979年6月被选调进中国青年报开始从事专职新闻报道,利用自身优势,较早尝试新闻的散文化写作手法,在业界产生影响。

  两肩雪花,一身寒气,当我匆忙走进省人民会堂一边道歉一边找到座位,周围就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千手观音”的领舞邰丽华正在谢幕,她以舞蹈中最经典的姿势感谢观众的热情:伸臂,举手,开掌,但见两只掌心之间,一双清澈的眼睛在聚光灯下愈发明亮,光芒四射,无论你坐在哪个位置,都能感受到她那摄人魂魄的力量。

  这就是千手观音的魅力,那似乎可以助推你的手臂,那普照人世的目光,从无声世界中走来,更给人以神秘莫测的美感和力量。我第一次从春节晚会的屏幕上看到,就深深陶醉,渴望有一天面对面欣赏这出真善美的艺术,沐浴在那无边的眼波光海之中。

  这个机会终于来了,由中宣部和文化部共同举办的春节慰问团来到郑州,要在省会最大的剧场演出,其中就有中国残疾人艺术团的千手观音,我早早联系,终于拿到了仅仅演出一次的入场券。在此同时,我接到了报社电话:这次慰问活动要发稿,发自稿,总编批示,要生动具体,体现光明特点。慰问团早上抵达,活动一天:上午到医院看望病人,下午去农村访问,晚上演出,次日早晨离开。那就意味着当天必须发稿,必须参加现场活动。事不宜迟,我一早就赶到慰问团下榻的饭店,直接到团员就餐的地方,与我的判断一样,各路赶来的名人大都在此。我抓准时机,采访到姜昆出车站时,错过接待人员,不张扬、不摆谱,自己搭车赶到的细节,双胞胎小品演员在火车上排练的故事。上午,演员们与艾滋病人手拉手交谈,也不能错过,记下几段精彩对话,午饭后匆匆上车,跟随到豫东农村参加慰问,返回时已经五点,好在利用车上时间打了腹稿,8点钟终于将稿子点对点发出。一身轻松刚刚到剧院门口,就接到记者部电话:线路问题,需要重发………于是就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记者站被称为报社的“一线”,在一线数10年的工作中,这样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那年,儿子中招考试在即,我参加中宣部科学发展观采访团,六个省市采访下来,考试已经结束;那次,安排好陪父母外出度假,一纸典型宣传的传真发来,当即把机票退掉;那次,是自己经过一番思想斗争,选择采访一位深山执教数10年的乡村教师,赶在教师节前发稿,放弃了休闲采风活动的邀请。

  许多人都认为,相对而言,驻站记者的自我操作空间较大。可是,每当面临选择,一次又一次,都是把报道,把新闻放在了首位,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双眼睛始终在看着你,引导着你。

  不是吗,1996年,我由中国青年报刚到光明日报记者站不久,根据一条线索,我找到了含辛茹苦十几年,将先天失明的儿子培养成我国第一位盲人播音员的女教师,在她的家中畅谈,和她一起送儿子上班,料理生活。一位教师的聪慧博大,一位母亲的舔犊情深,那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关爱深深打动着我。头条消息,继而人物通讯,中央电台、中央电视台转播,读者来信纷至沓来,一位大学生要以志愿者的名义前来帮助照顾盲人生活,一位医生请他们母子去上海诊疗,多家电视台邀请她们去做节目,透过这些来信,我看到了一双双善良的眼睛。

  2003年夏天,一个炎热的上午,当我爬上豫西山区伏牛山上的一所小学时,才知道什么叫简陋,土坯搭起的课桌,高低不等的板凳,十几个学生分为五个年级。那一位48岁的教师已经在这里贡献出十五年的青春岁月,放弃了招工、招干的各种机会。没有修饰的稿子发出后,多家企业表示赞助,省新华书店给这个村子修建了图书馆,无数双关注的眼睛投向了这个地图上没有的小山村;

  就在今年夏天,我从一条偶然的线索,找到安阳市一个街道派出所,详细了解一位户籍女民警潜心学习电脑知识,从无数张身份证中,总结出追逃犯罪分子的规律,四年破获案件几十起,这份被称为“田爱军工作法”的内参发出后,公安部部长,河南省委书记先后批示,在全国推广,女民警本人也被授予各种荣誉称号……多少次了,从上级领导的批示里,我感受到一种信任的目光。

  记者是一种记录历史的职业,我一直认为他也记录着自我。20多年了,我的三本文集、装满了一个柜门的剪报,每一篇文字背后,都有一个与我相关的故事,一段有我的身影,有我的思考的日子。当那些文字被传播,被关注的时候,读者也在阅读着记者。

  被阅读的目光注视,我永远不会懈怠。

 

母爱点燃光明

——盲孩子古灏和他母亲的故事

  “我多想把眼晴让给儿子,让他看看蓝天白云,看看我们家门口的竹子啊!”在郑州工学院一处普通的住宅内,古葆芝深情地注视着儿子这样叹息。

  古葆芝可能从来没有想到过,23年里,她已经用无私的母爱,为儿子古灏,也同时为社会点燃了一片光明。1995年12月23日,《光明日报》在头版头条报道了这对母子的事迹,并预告要做连续报道。许多读者向报社询问有关细节。人们很想知道:23年里,古灏是怎样获得健全心灵的?

不能让孩子吃亏

  这是一个漂亮的婴儿,白白胖胖,面若满月。30岁结婚、33岁得子的古葆芝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里。她和丈夫为孩子取名“灏”,希望儿子的未来像江河水一样辽阔浩大。

  然而,3个月后的一天,古葆芝带孩子到集体浴室洗澡时,一位在医务室工作的同事提醒她:古老师,孩子的眼神好像不对,你最好检查一下。

  结果出来了,灏灏患的是先天性纤维膜后增生症。古葆芝不相信,立即抱上孩子,请假到北京和上海的权威医院,都被告知这是一种极罕见的、目前国内外尚未弄清发病原因和治疗办法的疾病。

  古葆芝的心一下陷入黑暗之中,眼泪一串串掉在不谙人事的孩子身上。她没有想到,更大的打击还在后头。

  回到家里,需要安慰和帮助的母子,得到的却是埋怨和后悔。也是教师的丈夫选择了逃避之路,他要把孩子送出去,重新要一个。古葆芝何尝不想要一个健康的孩子,但她想得更远:在弄不清病因的情况下,这样做对孩子对社会都不负责任。

  因此,协议离婚时,古葆芝的条件只有一个:要孩子。她十分平静地对法院和劝阻她的亲友们说:“大人吃点亏没什么,不能亏了孩子。”

  抚养孩子难,单身抚养一个残疾孩子更难。当时已经蹒跚学步的灏灏,比在襁褓中更难照顾,一刻离开大人的视线,他就会撞得头破血流。古葆芝上厕所也要抱着孩子,用牙齿叼着灏灏的衣服腾开双手。她只好请妈妈来帮忙,一次,年迈的老人追不上孩子,一老一少摔倒在车水马龙的路上……

  无奈,在大学本科就是高材生的古老师,丢掉正在教授的专业课,想办法调到如今这所工科大学从事教务管理,因为这里与自己的宿舍只有一条马路之隔,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孩子。

让他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郑州的冬天,从黄河边卷来的北风格外寒冷刺骨,古葆芝拉着儿子的手走进家门时,已是晚上8点多钟。她脱掉冻成盔甲的外衣,给病床上的母亲倒杯水,又匆匆到厨房点火做饭……

  市盲人学校在20里开外的西郊,古葆芝每天接送灏灏上学,直到3年后孩子适应了学校生活。

  毕业于师范学院的古葆芝,深知教育的重要,她宁肯多吃苦受累,也要把孩子培养成对社会有用的人。灏灏学说话了,她每天用标准的普通话给孩子念中外著名作家的童话;灏灏懂事了,她搜集了从海伦·凯勒到张海迪等残疾人成才的故事,一一讲给孩子听;灏灏开始思考了,她像朋友一样与孩子交流看法……

  更多的时候,母亲的希冀已经融化在点点滴滴的日常生话中:古灏是在吃饭时知道了许多植物、动物的名称形状,在散步时知道了大树小鸟、高楼平房.还有绿草鲜花的样子。洗衣做饭、烧水端茶,也是古葆芝注意在平时教会的。

  “妈妈,颜色是什么?”古灏的许多提问中,第一次难住了古老师。

  几天后,古葆芝把一个手风琴教师领进了家门,一串串动听的旋律传进古灏的耳膜。热烈的,妈妈告诉他,是红色;平静的,是白色;哀伤的,是黑色……殷殷教子情,竟使古葆芝萌发出诗人的想象。音律缈缈,滋润着孩子求知的心灵。

  也许,古灏永远不会像正常人那样理解色彩形状,但他从此爱上了音乐。古老师节衣缩食,请来两位老师教琴,如今,一般的曲子,古灏只需听上两遍,就能在手风琴上弹奏出来。

  为了丰富孩子的生活,古老师家里其它的东西都很一般,收音机、录音机却是最好的。古灏就是从这些声音里迷上了体育。埋头耕耘的母亲也是极偶然地发现孩子知识的积累巳经到了收获的季节。

  那是大学里一个班级同学普通的聚会,话题很自然地集中到正在举行的世界杯足球赛上。“不对,那个球是意大利队巴乔踢进的,在罚球点附近。”古老师和同学们都愣住了,这句十分内行的插话,竟是她随便带来听听的古灏说出的!随着同学们的提问,古灏溯根求源,从第13届讲到15届,其间最精彩的场面、最出色的球星、中国队的表现,都如同在现场一样生动具体,加上古灏自己的评述,听得大家津津有味。结束时,人群中爆发出久久的掌声。

  又是一个偶然的机会,郑州经济广播电台“残疾人之声”的两位记者,把古灏推荐给台领导。今年6月,古灏作为郑州经济电台特聘节目主持人,出现在黄金时间的体育节目中,成为中国广播史上第一位盲人体育节目主持人。

  听众轰动了。一封封来信、一个个电话述说着对这个节目的喜爱,对古灏的敬佩。有个因患眼病失明的大学生,因此撕碎了准备自杀的遗书……在艰难困苦中从未流泪的古葆芝抱着收音机哭了,看似偶然的使儿子从需要别人到别人需要的机会里,饱含着母亲23年含辛茹苦期待的必然结果。

最想看看妈妈的样子

  又是一封,古葆芝默默地把大洋彼岸他的来信锁进抽屉。

  当年,古老师与丈夫离异时,还不到40岁,不断有人给秀外慧中、文静善良的她介绍对象,劝她重新组织家庭。古葆芝何尝不想得到一臂之力?但她永远把对孩子的态度放在第一位,结果屡屡不满意。现在,孩子大了,几年前认识的一位驻外大使,频频来信,请她重新考虑他的请求。她去过那里,美丽的域外风光,他魁梧的外表,渊博的学识,曾打动过她的心,可她了解到不能带孩子的外事规定时,断然中止联系。

  灏灏成了有用之人,可他更需要母亲的帮助:报刊上大量的体育信息,没有盲文资料可以替代。除了家里订阅的有关报刊,古葆芝每天还到图书馆搜集资料,逐句念给儿子,逐页装订成册,分门别类,整整齐齐,简直是个小小体育资料室。

  古葆芝还有一个放不下的心事:在母亲呵护下长大的儿子水晶般透明单纯,她做梦都希望有一个善良的女孩,陪伴古灏在并不单纯的社会里共走人生。

  古葆芝的幸福,今生与儿子联在了一起。

  一次,古葆芝不幸被汽车撞伤,在家里已经能够生活自理的古灏,一会儿端来开水,一会儿问妈妈想吃什么。邻居阿姨感叹道:“古灏这孩子,就差一双眼睛。”

  “我和妈妈共有一双眼睛!”古灏当即说。

  不久前,中央电视台《体育沙龙》栏目直播了对古灏母子的现场采访,有一段对话令人难以忘怀。主持人问:“如果能有一刻见到光明,古灏,你最想看到什么?”

  “我最想看看妈妈是什么样子!”古灏脱口而出。那一刻,观众看到母亲的眼里闪动着泪花。

  古葆芝,你是一位幸福的母亲。

  (原载光明日报1996年1月3日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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