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京师范大学哲学院教授 沈湘平

我们今天谈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与使命一定离不开马克思。马克思不仅开创了以他名字命名的科学理论——马克思主义，明确了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而且他本人就是守初心、担使命，百折不挠地革命奋斗的光辉典范。

早在高中阶段，马克思就矢志要为“人类的幸福和我们自身的完美”而奋斗，而且认识到“人们只有为同时代人的完美、为他们的幸福而工作，才能使自己也达到完美。”他认为，如果“选择了最能为人类而工作的职业，那么，重担就不能把我们压倒，因为这是为大家作出的牺牲；那时我们所享受的就不是可怜的、有限的、自私的乐趣，我们的幸福将属于千百万人”。为人类的幸福而工作乃至作出牺牲，并在工作中实现自己的幸福和完美，这便是青少年时代的马克思领悟到的初心和使命。尽管后来的经历、思想发生了许多重大变化，但马克思终其一生初心不改，始终为如何科学地实现初心、完成使命而上下求索。

所谓“上”的求索，就是科学理论的探索

为了追求人类的幸福和自身的完美，大学期间的马克思如饥似渴地学习，殚精竭虑地思想和创作。但他很快发现，无论是文学创作还是理论研究，都首先面临着“现有之物与应有之物”的对立。马克思曾经试图用康德、费希特的形而上学方式去解决，最终自己承认失败了。在学习、借鉴和批判黑格尔、费尔巴哈以及青年黑格尔派思想过程中，特别是毕业后遇到要对现实物质利益发表意见的难事时，马克思发现人类的幸福和自身的完美，不仅不能依靠宗教神学、哲学抽象来实现，而且不能简单地依靠宗教解放、政治解放来实现，而是必须通过彻底的社会解放来实现。正是通过市民社会的解剖、政治经济学的研究，马克思从“现实的个人”这个历史前提出发，揭示了我们今天熟知的唯物史观。在唯物史观视野中，真正的人类幸福不是天堂的允诺和一种伦理上应该确立的状态，而是必须通过改变现存世界的、现实的共产主义运动逐渐达到。马克思通过历史规律的揭示、科学理论的阐释，在澄明和坚守自己初心的同时，也为所有共产党人确立了初心，并指明了实现这一伟大初心的现实途径。

为了精准弄清现存世界即资本主义社会的机理以及共产主义实现的条件，马克思将自己的绝大部分精力投入政治经济学的批判性研究，理论体系庞大，内容宏富，材料极尽精微，令人叹为观止。但马克思在研究中从未发生目标置换，始终“咬定青山不放松”，始终在为实现人类解放、幸福而辛勤工作。最初,马克思设想共产主义在世界各主要发达国家一起革命而取得胜利，但晚年他进一步研究复杂的世界历史状况，将目光投向遥远的东方，寻找共产主义的东方道路。这事实上为列宁的“一国胜利论”留下了理论接口，也逐渐开启了这样一种阶段论，那就是对于落后国家而言，共产党人的使命有终极使命和现实使命之分，终极使命是实现共产主义和人类幸福，而现实使命就是首先获得民族解放和人民幸福。中国共产党一经成立，正是把实现共产主义作为最高理想和最终目标，把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作为自己的初心和使命。

所谓“下”的求索，就是革命实践的探索

正如恩格斯所言，马克思不仅是伟大的科学家，而且他“首先是一个革命家。他毕生的真正使命，就是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参加推翻资本主义社会及其所建立的国家设施的事业，参加现代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正是他第一次使现代无产阶级意识到自身的地位和需要，意识到自己解放的条件。斗争是他的生命要素。很少有人像他那样满腔热情、坚忍不拔和卓有成效地进行斗争。”“问题在于改变世界”，这映射出马克思思想的特质，更是其行动的绝对命令。马克思发表了一系列文章、小册子，和恩格斯一道亲自改组“正义者同盟”为“共产主义同盟”，建立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革命组织；1848年欧洲革命爆发，马克思不仅支援法国革命，而且回到德国参加了三月革命；1864年马克思领导创立了国际工人协会即第一国际，大力推动欧美工人运动发展；1871年法国巴黎公社革命爆发，马克思给予积极支持和热情帮助。马克思还始终关注被压迫民族的命运与斗争，他关心俄罗斯、印度的社会发展前景，支持中国人民反抗西方殖民侵略的战争，对中国的未来寄予厚望。

在上下求索中始终灌注着澎湃的激情

马克思是一个革命的科学家，也是一个科学的革命家。他的理性、冷静无与伦比，但无论是在理论探索，还是实际斗争中，马克思始终有着昂扬、浩然、澎湃、压倒一切的激情，这也是他初心不改、始终如一的重要力量。正如马克思理解的，激情、热情是人强烈追求自己的对象的本质力量，是“对本质（自然）的真正本体论的肯定”。以这种激情服务于人类的幸福和自我的完美，就能奋不顾身，不计得失、不畏艰难险阻。马克思极其推崇为人类幸福而被宙斯惩罚的普罗米修斯，事实上他自己就是自觉承担“构建‘兄弟之邦’的尘世的使命”（马克思学创立者吕贝尔语）的普罗米修斯。他一生致力于改变世界，尽管这样给马克思自己带来了悲惨的命运：他一生穷困潦倒，几个孩子都因为贫穷与疾病而夭折；各国政府都争相驱逐他，一生都在“最后通谍”的威胁中颠沛流离。但是，马克思从没为改变自己的“悲惨”命运而放弃自己的初心与使命以“甘受役使”。相反，他以自己一往无前的气势，磅礴的精神力量使得整个试图“役使”他的世界失去了颜色和重量，他以自己有形的“被缚”展现了一种人生境界的极度可能，以自己的“被缚”谋求着全人类的解放与幸福。

马克思是思想与行动、理论与实践统一的典范。在其坚定的信仰和澎湃的激情中，始终充满悲剧意识的人生情怀。“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在有限与无限、个体与类的矛盾中，历史的必然要求与现实暂时不能达到之间总是存在着冲突，但是一代又一代的人类脊梁都在“知其不可而为之”。正是在每一个体，甚至每一代人往往只有付出和牺牲的奋斗中，人类的总体却在不断地进步，获得一种生成的永恒与不朽，因而达到一种价值意义上的无限。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我们称这些人物为伟大和不朽。马克思正是这些伟大和不朽人物中的佼佼者。《理解马克思》的作者乔恩•埃尔斯特感慨道：“马克思则精力充沛，不断地在创造和创新。他知道创造、战胜困难、施加张力并解决它们的乐趣。他知道，这对人来说是一种美好的人生。而且他在为一个不再为了少数私有者的社会而奋斗。通过创造性的劳动而自我实现，乃是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的本质。我相信，这是马克思思想中最具有价值和最为不朽的要素。”诚哉斯言！马克思这种真精神、大情怀早已超越了他的具体主张和学说，赢得了更为广泛的人们的敬仰。

总之，马克思典范地启示我们，守初心、担使命，一要有科学的理论武装，唯有科学才能守正，才能真正自信，才能把握规律性、富于创造性；二要有具体的实际行动，使命召唤行动，知行合一才是真正的不忘初心，空谈不干则连半点马克思主义都没有；三要有饱满的奋斗激情，无论顺境与逆境、坦途与挫折，始终把自己的热情保持在伟大历史悲剧的高度上，积极有为；四要把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乃至为人类谋进步与自身的发展完善统一起来，在守初心、担使命中不断提升自己、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