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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80年代校园的记忆

2004-03-10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出生于20世纪60年末的人可以称已步入中年,人到中年,便开始了回忆的历程。

张立宪(

笔名见招拆招),这个读书于20世纪80年代的人将其个人的记忆碎片整理成书为《记忆碎片》(作家出版社2004年1月出版),他想借这些碎片挖掘出他们这一代人那些共同的基因密码,并歌唱一下整个80年代。

下文内容摘自该书。

终于坐到一起了,一种熟悉的味道和感觉会迅速弥漫开来。将这种味道和感觉具体物化的,则是我们大学时代里的那些词语。那是我们青春期的魔鬼词典,是属于20世纪80年代校园的民间语文。

来吧,回忆,以首个拼音字母为序。

点 名

大学里的成绩分两项:考试成绩和考勤成绩。后者是老师保证其课程上座率的有效武器,经常在出其不意的时候拿出点名册。对于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的同学们来说,是不忍心让在宿舍酣睡的同胞受到课堂上的戕害的,于是,代答“到”的义举此起彼伏。有人上课勤,兼之义薄云天,就练了好几种发声方式,以便用不同的口音替逃课的哥儿几个喊“到”;对于那些人缘好的同学来说,老师一念到他的名字,经常会从教室的不同方位传来好几声“到”;在床上睡觉的人也并不轻松,等大家下课后,一旦得知今天点名了,他就要请替他答“到”的人吃饭。

电教室

电教室属于教室的一种,因其中有电视机及闭路电视或录像播放设备而得名。电教室是衡量一个学校教学条件的重要指标,一些重点大学吹嘘的往往不是他们有几位大师级教授,而是有多少设备一流的电教室。这里也成为录像厅兴起之前大学生进行影视娱乐的主要阵地,大家借口练习英语口语和听力,心安理得地在里面狂看外国电影,而琼瑶、周润发更是令人趋之若鹜。不过我经历的最兴奋的一次是听到说电教室要放两集《教父》(当时第三集还没有拍出来),简直是举校若狂,提前两天就占不上座了。不过占上座的同学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他们并没有看到《教父》,倒是从别人嘴里第一次听到一个词儿――愚人节。

对讲机

不要误会,这玩意指的并不是警匪片中的手上砖头,而是连线在各宿舍门顶的小喇叭,呼叫一端则在楼下传达室。谁要是来了电话,会被值班大爷在喇叭里呼喝,被呼叫者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下楼,气喘吁吁地说上几句。久而久之,家庭条件好、父母能经常打电话过来的人练就了爬楼梯绝技和超大肺活量。而那些接完电话后带着一脸傻笑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开始背诗或无病呻吟的人,则是明确无误地告诉大家:这小子恋爱了。如今的大学,各学生宿舍都通了电话,许多学生还有手机,对讲机该绝迹了吧?许多东西来得太容易,那种类似亲人来探监的幸福感觉也就越来越淡了。

二锅头

二锅头是北京白酒地头蛇中的龙头老大,啤酒则是燕京。京城最流行喝的是二两装小瓶二锅头,简称“小二”,但学生当然只能喝大瓶装的,因为算下来更省钱,简称“二锅”。二锅头不仅是北京的酒,更是北京这座城市的性格体现――在人民大会堂的国宴上摆着,也不显得寒碜;在小巷深处的小酒馆喝着,也不显得突兀,这种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做派,是很北京的。在北京,你可以穿着布鞋背着军挎进国际俱乐部,另一边簋衔里光着膀子喝啤酒的那个粗汉,没准儿就是齐秦,这统统可以称之为“二锅头风格”。遗憾的是,许多在北京上过大学的人对二锅头很是过敏,闻之欲呕。究其原因,无非是上学时逢二必醉,给喝伤了。

魂斗罗

垄断产生暴利,而对于当年几乎只有这一款电子游戏可玩的魂斗罗来说,垄断产生的是狂热的迷恋。有多少人将战场上所有的草丛都翻遍,有多少人用所有的武器分别过关。技术派在传授调出三十条命的窍门,唯美派只要死一次就按键重来,一定要用一条命打到底……闭上眼睛,是什么在响?没错,魂斗罗的音乐。那个年代,许多家庭第一次购买彩电,淘汰下来的黑白电视成为魂斗罗的战场,乃至许多人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一款16色彩色游戏。

金 健

意气风发的人经常被一个落魄老者教训:“小子,当年我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你还正给人家刷厕所呢。”如果“金健”牌香烟见到眼下红得发紫的“中南海”,也完全有资格这么说。当年,这可是北京市面上(至少是大学校园里)牛气冲天的牌子,与它哥哥“金桥”一起,独执混合型香烟之牛耳。而烤烟型的江山则被黄、白二红梅占据,至于阿诗玛、红塔山之类贵族,太过曲高和寡。而万宝路、KENT等洋烟,只是男生为了在女孩面前树立形象而攒许久钱换来的面子烟,一旦恋爱成功,马上消费不起。奇怪的是,不带过滤嘴的“春城”一直很吃香。个中缘由只有打麻将的人才体会出来,这种短粗型香烟很容易伪装成烟屁股,一开始不被人注意,最后大伙都没烟的时候则被拿来救急。

军 训

军训是上大学的第一课,除了国防意义外,还至少具备有下列优点:第一、野蛮其体魄,那些在太阳底下踢正步时被晒昏的情景成为当事人的青春期割礼;第二、丰富其情感,特别是那些女生,军训结束时跟训练她们的军人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说出这样好说不好听的话来:“以后谁还帮我叠被子啊”;第三、充实其谈资,一些男生如今会摸着已经谢顶的脑袋,看着当年的秃头照片说:“那会儿的头发真好啊”;第四、提高其食欲,那个能吃啊,回到学校的第一餐,许多人能把猪肉大葱馅包子连吃九个,外加两饭盆西红柿鸡蛋汤;第五、增强其欲望,这也是最重要的收获。那些没考上大学的朋友往往对你嗤之以鼻:“瞧你们学校女生那模样,亏你们还有心思谈恋爱,切――!”他并不知道,军训时对男女生分而训之,男兵营里别说女人,就连女字旁的汉字都看不到,能不着急吗?

劳 动

所谓劳动,指的是大学四年中,必须要有一周去密云植树,许多学校还为此在大山深处建了设备齐全的基地。由于每一年的安排是固定的,所以老是一块儿去密云的两个系就容易产生世仇,本来没什么事儿,只不过是听师兄们提到上一年的战斗,也要找茬再打一架。除了滋生世仇,劳动的另一个好处是让你知道了自己到底有多么能吃。几乎每个系都举行过吃饭比赛,先在旁边的饭桌上吃够八两,然后再坐到中间的桌子上参加决赛,经常有女生能通过资格赛。如今,尽管还有沙尘暴,但北京的漫天风沙确是比当年少多了,其中可有我们栽下的那棵树在栉风沐雨?

粮 票

对一所学校而言,其食堂印制的菜票往往成为校内的第二种货币,你甚至可以用它去给自行车补胎。而粮票,则是凭证供应时期适用范围更广的一般等价物,在高教区几乎所有的集贸市场上通用。这种货币非常坚挺,价格稳定了很长一段时间,只不过全国粮票比北京市的地方粮票要稍稍值钱一些。同学们用吃不完的粮票换来许多生活用品,而进入到流通渠道的粮票也满足了早期“北漂”们的果腹要求――否则他们就买不到米和面。曾有一度,政府连糖、肉、纸都凭证供应,于是父母拿着我们带回家的糖票向邻居炫耀,而女生则向男生讨要纸票以购买手纸。

霹雳舞

随着同名电影的风靡一时,霹雳舞在中国大地处处开花。但这种舞姿更主要的是在社会上流行(所以后来被更恰当地称为“街舞”),在大学里跳霹雳舞的同学往往是跟社会接触比较多的人,属于那种很能“混”的类型,既能博得女生喝彩,又能博得男生惧怕。在大多数同学只能穿“梅花”牌运动衣和“回力”牌球鞋的时候,这些身穿迷彩、头绷裹布、脚踩“高耐”(高帮耐克运动鞋)的人实在是受人瞩目。他们不仅身体柔若无骨,还特讲义气,经常帮班里同学打架,如今在同学聚会时也张罗得最勤。但请注意,同学聚会时干什么都行,千万不要重温当年的动人舞姿,你的老胳膊老腿已经禁不起那种折腾了。

勤工助学

这个听起来很文雅的词其实指的就是学生经商。但当年市场经济并不发达,参与者往往还在“君子耻于言利”的传统伦理中挣扎疑惑,所以成功者寥寥,最后只不过是倒卖酸奶的人赚了一肚子酸奶,零售“北冰洋”汽水的人一说话就打嗝,出售明信片的人的所有相识都能收到他卡轻情重的温馨祝福――往往是过了时的滞销货。但有一个行业除外,就是出租武侠小说的同学。在他们心目中,金庸古龙梁羽生萧逸卧龙生们不只是文豪,更是财神爷。当然,还有兰陵笑笑生这位古人,号称“绝对足本”的洁本《金瓶梅》令出租者过上了西门庆般的有钱生活。

生活委员

谁是大学里最可爱的人?生活委员啊。各班的生活委员多由女生担任,即使她长得不漂亮,也成为所有男生心目中的女神,因为,每个月的副食补贴就是由她发到大家手里(再往前推几年,还有助学金),那可是除了父母外惟一的经济来源。在我上大学的那四年,每个月的副补从9元开始,跳了几次台阶,最后变成23元,这笔钱的步步高,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物价的上涨。副补越涨,父母越为物价发愁。那时候,老百姓的心理承受能力真低啊。

拖拉机

全中国的大学生都在玩着这种把戏,只有农业机械系同学的玩法不同。这种由一副扑克牌发展来的游戏后来疯狂扩张到三副牌、四副牌,也酝酿出系与系之间、宿舍与宿舍之间、牌友与牌敌之间、牌友自己之间说不尽的恩怨。由于这种游戏不宜带什么彩头,所以也有人喜欢玩“拱猪”或“敲三家”,输方要出钱请参战者到校门口吃炸麻雀(如今大家衣食足而知环保,居然热爱起小动物来),或接受赢方安排,在楼道里歇斯底里地大吼“我是猪”,而如果你在冬天的楼道里看到有人裸奔,也千万不要吃惊。

外 号

如果一个上过大学的人没有被人叫过外号,那简直是很没面子的事儿;而一个人要是有好几个外号,那就说明,此君交游广阔,属于交际花之流,还是大朵儿的。除了酸溜溜的中文系(比如他们叫皮肤白皙的李姓女生为“李太白”,又叫身宽体胖的大胖子为“肚子美”,属于拾古人牙慧,毫无趣味),大学里的外号多从家畜、家禽、蔬菜、农作物和身体部位(与形容词相伴)类别中汲取灵感。比如你给对门宿舍的小顾起了个外号叫“骡子”,他当然不能接受这种否定人家生育能力的称谓。不要着急,你只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冲对门喊一声:“顾骡子!我这儿有一盒绿摩尔,来抽不抽?”对门马上冲出一条黑漆漆的身影:“人在人在!哪儿呢哪儿呢?”

卧谈会

有人说大学是一个人培养人生观的关键时期,而培养人生观的关键场所,就是在熄灯后的床上。同宿舍的人海阔天空地聊着,各种观点的交流,不同性格的碰撞,最后结出成熟的人生果实。黑暗是欲望的催化剂,所以卧谈会往往离不开“食色性也”的主题。但食色的顺序是颠倒的,大家先是聊着某某与某某的隐秘感情、男性与女性的下三路话题,然后转到吃上。在饥肠辘辘声中,各自交流着对家乡美食的深刻思念和色香味俱全的细致描述,最后在这种残酷的自虐中沉沉睡去。这样的卧谈会使得许多人成为空头美食家,工作后出差,只要是去室友的家乡,总能将那里的特产美食说得头头是道。

献 血

可以肯定的是,义务献血的最大人群来自高校,因为大学里响应献血号召的人是如此踊跃(他们毕业上班后却变得推三阻四,即使有高薪长假的诱惑)。献血不仅可以得到一笔对学生而言不小的补助,可以在献血专灶吃到大块而结实的牛羊肉,并且可以堂而皇之地不上课。献血的附加好处是,向心爱的女生炫耀自己的超强体力,所以经常有人故意要在献血后马上帮老师搬家,而知道自己的血型后,就可以在算命书上按图索骥,并且,以后再跟别系打架,要有人失血过多,就知道谁是万能输血者了。而献血真正的好处要在工作后才能体现出来:单位分房子时,献过血的人还可以加分,前提是你还保存着当年的献血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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