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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义理•考据•辞章”到“理论•视阈•融通”

2004-04-21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古人论学,往往直指人心,所谓“义理・考据・辞章”,简明扼要而层次分明,让人读之即知学问之要。这一点,其实作为西学之源的希腊思想,也庶几近之。从亚里士多德到苏格拉底到柏拉图,哪个不是“百科全书式”的通人?

遗憾的是,有所得必有所失。随着时代的发展,知识体系日益丰富,专业划分趋向细致,这

既使得各种专业学科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也表现在各家严守自己的疆界与区域,在“划定的势力范围”之内“施展拳脚”。如同橱窗里展出的商品,多了总是好事,至少表明物质的极大丰富与供应的物资完备;但话说回来,卖西装的不问领带如何搭配,推销空调的不管安装调试是怎么回事。这也确实会产生问题。

以我一孔之见,在当代背景下,既无必要奢望产生孔孟老庄那样的通人圣贤,但也不可以“坐井观天”、“画地为牢”,具体到操作层次或许有所不及,可至少在观念层面上宜有一种“开放心态”,善于“为我所用”,培养“海纳百川”的胸怀。所以,我并不主张采取五四那代人打到孔家店的大无畏气概,而是建议能够“批判的继承”。具体到学问之道,也就是说,“义理・考据・辞章”不可废,但不妨加上一组规训,即“理论・视阈・融通”。

古人治学,首论“义理”,细细想来,原是大有讲究。盖学问之道,说穿了还是需要有“向慕学问之热诚”、“探索真理的信念”,所以义理之说,讲求的是明辨是非,立定的是信念与理想。如果没有了这一条,学术的境界层次,都不足为观。“考据”一门,原是老祖宗的“看家本领”,但日后发展起来,好像反而成了“泥古不化”的代名词,其实不然。因为“义理”虽然有助于立定理想、提升信念,但若论脚踏实地、步步推进,仍不可不冀望于“考据”的“实事求是”。没有细致扎实的入手功夫,再高明的义理也免不了“凌空蹈虚”之讥。但义理高明、考据扎实,也还不一定就能完成学术的使命,读书人之运笔作文,犹如将军之驰骋沙场,“辞章”之说,便是说的“弓马娴熟”之道,虽乃技艺,仍不可稍有偏废。

其实,在我看来,这三者不当分门别类,而应当同作要求。治学者,首重严谨,没有“考据”(此处引而广之,乃是扎扎实实的入手功夫,必须选择某一具体领域,深入挖潜,掌握大量史料,成为有资格的发言人),这学问如何能够做得?所以,“考据”该是任何做学问的基本下手功夫,也是一切之根本。舍此无从谈起。然,仅有考据,也是不行的。了不起做到如“乾嘉诸老”,仍不能算是第一流的大学者。大学者,之所以能“不世出”,在于其“奇思瑰想”,雄伟壮丽,发常人之不敢发,乃能“开天辟地”,创发新境界。

以上三词,都还是古人之教训,大致都算“沿袭陈说”,无甚高明新见。倒是新加的三项,值得略加分说。

所谓“理论”,乃是说各家各派,都会有自己的主张。尤其是现代学术(原以西方学术体制为基础)更重理论学派的建设,大思想家一般都会构建出自己庞大精深的思想体系。这种理论,有的难免过于“凌虚蹈玄”,不过总体而言,只要善于“为我所用”,仍会从中发掘大量的思想资源。将之不管不顾,弃之一旁者,无论如何不是“羼头”,便是“蠢货”。这是古人治学所未曾拥有的“利器”,不可不察。

所谓“视阈”,乃是指要有宏通的文化视野、从容的知识储备、丰富的专业资源。“文化视野”之谓,此处专指“古今中外”,治国学的要通西学,学当代的要明古史,反之亦然。“知识储备”之谓,此处意指“博览杂记”,最好能有最广泛的兴趣,治文史者要读科技,居书斋者能行万里路。“专业资源”之谓,此处乃指“高级票友”之意,即对各相关专业领域研究,都不能“浅尝辄止”,而是要在“博杂”的基础上更上层楼,知道其研究状况与好处所在(至少应关注当代前沿学人在做什么、想什么),善于为我所用;当然如果能在此基础上“亲手触摸”,有所表演,那是更好。这一点如德国人就做得比我们好,他们一般每个人都有好几个专业(通常是一个主专业,两个副专业),这样他们的横向基础就相当扎实,往往既有社会科学的理论基础,又有人文学科的深厚修养,再加外语文化的“如虎添翼”,真是可以自在驰骋了。

如果说前两者,只要冷静理性、刻苦用功,再加之以中西交通、科技发达的时代便利,并不是不可达致的话,那么这第三点,却非是有“心有灵犀”、“厚积薄发”兼“时世机缘”者不可达到了。所谓“融通”,借钱钟书先生语以释之,“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转引自刘智峰主编《精神的光芒――一代人的心灵历史》第53页)。王国维谓“学无新旧,学无中西”,其理相通,真可谓是“两代学人,一般见地”。融通之道,最难。其实,面对一个文本即可说明此理。面对一个文本,读来容易,不管是中文还是外文,只要略下功夫,都不能明白其字面之意,但要参透深意,乃至引幽发微,甚至见微知著,则难矣。虽非难于上青天,但“蜀道之难”,还是有的。

这一点,在我自己是“体会之言”,没有这种“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经历,恐怕很难明白其“个中甘苦”。且不说,对读属于临近专业的“英国文学”著作,甚感吃力。就是治本属狭窄专业之内的席勒,我也深感不易。一部《强盗》,其文本简单之极,一般的解读也不知有过多少。然则,我真地进入之后,才知道远非自己当初设定的那般简单。它要求的是整体的对话能力,你不仅要深入席勒的生平与著作,也还要了解他当时的生活圈子与活动范围;甚至你不仅要探究其所处的时代背景,你还要明白他所身处其中的传统渊源与文化背景,甚至包括欧洲诸国的互动关系与时代潮流。再加上德国启蒙时代那代人“通人型”的知识结构与广博兴趣,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对话能力”必须“突飞猛进”。这里所要求的就是一种“融通”的能力,你不仅要有扎实的“考据”,高明的“义理”,华美的“辞章”,锋利的“理论”,广博的“视阈”,你更需要有水到渠成的“融通”之力,这里既是指“文史哲”的融通,也还包括“政治制约、社会背景、经济条件”的融通,包括“异域之眼”与“本土情怀”的融通。关键是这些融通之后的“大融通”。这其中需要扎实的专业基础,需要博览的各类知识,需要技巧,需要思考,需要问题,需要沟通,但更不能缺乏的是学者的意识、宽容的心态,乃至理想的期待、悲悯的情怀。“如是我闻,有大悲悯”,或许,如果学者的心境真能静如止水,却又心雄万夫,那么,学问的成就与目的,也就有了实现的可能?

所以,在我看来,一篇好的研究,至少在“义理・考据・辞章”上有所成绩,其见地宜高,此乃文章之立命处;其取材宜微,能言之有据、以小见大;其行文宜美,须知“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古训也。当今学术文章大病,在满纸高头讲章,让人难以卒读。并非不知康德等大哲亦以此等艰涩之文而成宏篇巨制,也同样尊重那些坚持“独立话语写作”的选择,但仍愿学界倡导一种轻松为文的风气,将“大师的思想”化为“文学的佳作”,以求惠泽士林、惠泽大众。在此基础上,能借助现代之“理论・视阈・融通”三维,庶几或能成就“读书不肯为人忙”的“学问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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