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力普・克洛岱尔的小说《灰色的灵魂》去年没能获得第一百届龚古尔奖，却被法国权威的《读书》杂志评为年度最佳图书。从某种角度上来看，这是更高的荣誉，因为《读书》的推荐更少受书外因素的影响。事实证明，《读书》的选择是正确的，《灰色的灵魂》不但受到了评论界的高度肯定，也受到了读者的热烈欢迎，其销售量
《灰色的灵魂》是一部侦探式样的小说，它从一个退休警察的角度，回忆和反思了20多年前的一桩惨案：1917年，在法国北部的一个偏僻乡村，一个10岁的小女孩“三色花”被人掐死。由于是在战争期间，军中上校马切耶夫协助地方法官米耶克侦破案件，疑点最后落在为人正派、德高望重的检察官德蒂纳身上，奇怪的是，上校和法官不但没有乘机报复他们的宿敌，反而强行封住了目击者约瑟芬的嘴，并且把罪行推在两个被偶然抓住的逃兵身上。这一切，都让参与破案全过程的乡村警察“我”，也即该书的叙述者百思不解。他曾偷偷展开侦查，但遭到上校和法官的阻挠和威胁；他也曾与德蒂纳在乡间小道“狭路相逢”，但一场激烈的心理较量后，谜仍然没有揭开。20年后，“我”回想往事，还是百思不解，于是，“我”的追查、分析和想象便构成了这本书的主要内容。这本书取名为《一个退休警察的追忆》，也许更为恰当。
但《灰色的灵魂》并不是一部真正的侦探小说或罪案小说，拿作者的话来说，这是一部“伪侦探”，作者的目的也不是真的要破这个案或揭这个谜，而是借这个案子来揭示20世纪初法国外省农村的民风，以及被战争染成灰色的人类灵魂。我们在书中看到，小村镇的农民是那么保守、自私、狭隘和贪心，他们在枪炮声中照吃照喝照做梦，并为自己没有上战场当炮灰而暗自感到庆幸，像巴什潘那样的商人还乘机大发战争财。战后，他们假惺惺地庆祝胜利，并希望以后每年都能因此而相聚狂欢，其真正的目的却是想免费大吃一顿。战争夺走了许多人的生命，逼疯了乡村教师，鲜花般美丽的维尔哈蕾娜也因爱人的阵亡而自杀。战争期间，当局草菅人命，官僚为所欲为，公民的人权得不到保护，人格得不到尊重，生活受到干扰，道路和电话线常常被占，以至于“我”不能及时回家，结果，待产的妻子克莱芒丝因失救而死。作者把小说都安放在战争的背景之中，虽然没有正面描写战场和战斗，但书中所有的一切几乎都与战争有关，所以，我们又可以把这部作品看作是一部反战小说。
在小说中，美丽、灿烂、鲜艳的东西最后都不免一死，一切都是灰色的，所有的灵魂都是灰暗的。作者借约瑟芬的嘴说，人的灵魂“不是白的，也不是黑的，而是灰色的”，坏人也可能有光荣的历史，如马切耶夫过去就是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曾冒着生命危险，置自己的前程于不顾，支持德莱福斯上校。而好人也能做出糊涂事，尤其是在那种“灰色”的环境中，在那种令人窒息、狭隘、封闭的地方，人的精神深受压抑，德蒂纳不说话，不出门，把自己的感情深深地藏在心中，以至于大家都怀疑他干出了不符合身份的事来。
究竟谁是凶手？小说的最后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来。“我”相信爱是能杀人的，也能让人杀人。我为了表示对克莱芒丝的爱，竟然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因为是他夺走了她的生命，他把他视为一个杀人犯，“为了来到这个世界上，他杀死了你”。所以，他深信德蒂纳会杀死维尔哈蕾娜和“三色花”，“因为一个人能做出这种事，另一个人也可能在做出这样的事。而事实上，企图犯罪和犯罪之间是没有任何区别的。”他想象在那个“冰天雪地的日子，傍晚时分，”德蒂纳“偶然遇到了这个孩子，爱情与罪恶突然混在一起了，好像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杀死自己所爱的人。”但随着维尔哈蕾娜的书信被发现，德蒂纳的杀女教师的嫌疑被排除了，但“三色花”是不是他杀的呢？“谁又能知道呢？……我已习惯生活在神秘、怀疑、阴影和犹豫之中，在那里，问题得不到回答，事情得不到肯定”，“三色花”之死将永远成为一个不解的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