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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与有声的(图)

2004-06-23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国内年度作品选已出了许多种了,最佳与最优的选本,着实让读者眼花缭乱。作家一旦被商业操作,自然也有了一种伟力,催促其去写轰轰烈烈的作品。于是便有了轰轰烈烈的炒作,研讨会、评论会不一而足

。文坛与自然界大抵是相似的。有默默存在者,也有热闹的表演者。后一种靠喧嚷而存活,一旦叫声失去,生命力便丧失了。但那前者却不同,他们因沉默而写作,而且为的是王小波所说的“沉默的大多数”。喜欢热闹和追逐热闹的人,大概是注意不到他们的。

有几个选家开始注意到那些无声的又无名的写作者。一批陌生的名字浮到了面前。翻阅《2003年文学中国》(花城出版社2004年2月出版)一书,不禁眼睛一亮。作者与作品,都是先前很少注意的。这让我想起许多年前,一位老编辑对朦胧诗派作者的推荐,真是慧眼识珠。发现一个新奇的部落,总要比追逐时髦的名人要有分量。然而目前做这样的工作的,还是很少的人。

读着《2003年文学中国》,发现了一长串陌生的写作者:夏榆、李铁、叶弥、王寅、朝阳、张毅、杨永康、江飞、凌鹰、佩尔、田中禾、连岳、王怡、雨田、支峰、王夫刚、黄梵……选编者也许过于偏爱这些异端的人物,以致把丰富的文坛单色调化了。不过这一色调颇为重要,我们的读者很少能与这类文字相逢。这是为底层、为4百万无声的存在者而写作的人们。那些关于矿工、农民的书写,关于民族记忆与世界历史的描述,都缘于一个个独立的心灵。我相信这是一群苦苦的独行者。他们分散在中国的诸多角落,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而他们却冷视着周围的世界:怎样的沉沦,怎样的空妄,怎样的疲惫……与一个个冰冷而炽烈的世界相逢,不知别人怎样,我个人而言,是兴奋而感动的。

夏榆的关于矿工的随笔《黑暗之歌》让我心神俱动,那一曲绝唱牵动了我久久木然的心。还有那一篇《失踪的生活》,仿佛在哪里曾见过,就像安徒生那篇《卖火柴的小女孩》,读了让人落泪。这些文字是寂静的,我疑心它产生于作者最悲凉的时刻。四边是广大的无穷的夜,而作者却醒着,为那些无援的人们歌哭。有几位诗人的诗作也颇让人激动,周伦佑、王寅、郁金等人的文字,写得肃杀幽玄,有一点北岛的余绪。王寅的那一首《服从》,平白里透着力与火,我很是喜欢。这样的诗并非缠绵者的自我吟哦,与象牙塔的殿堂殊远,却让人窥见了精神的苍凉与高远。它属于粗糙、干裂的土地,也属于远逝的不甘沉沦的灵魂。为艺术而艺术的,以及躺在别墅里的诗人,怎么会写出这类的作品呢?

以中国的广大和悠远,可写可记之事甚多,然而却只记载了那么一点点。有几位坚定的作者,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的。他们偏偏去写别人不写的东西,人与事,情与理,都属于别一类世界。尤凤伟的小说《小灯》系近来少有的佳作,分量自然在那些时尚作家之上。关于40年代末中国农村的故事,我们已看得很多了,然而这一篇却颠覆了历史叙述的逻辑,让人看到了人性的光芒。小说全然不同于丁玲、周立波的传统,倒让人想起鲁迅当年对未庄的打量。《小灯》的神韵多属《阿Q正传》式的,其间对农民的善恶观念与行为举止的点染,有历史学家的风范,动人之处多多。那才是一个真实的文本,在尤凤伟的笔下,先验理念的怪影,被一点点颠覆掉了。

先前的小说家,是相信史诗的神话的,于是不惜精力,去追寻遥远的理趣,偏偏游离了身边的故事。尤凤伟、刘庆邦等人不是这样。他们身处泥土之中又不属于这个世界。于是深入其中,又游乎其外,远近相接,内外呼应,写出了脚下生活的本真。尤凤伟这类小说家,对苦难的揭示颇为从容,他们看待生活,不喜欢用别人的尺度,尊重的是自己的经验。这让我想起了刘恒、刘震云这些人,那么敏感于身边的世界,且喜欢以残酷之笔,拷问一个个灵魂,让内心的鬼气与人气,从隐秘的世界走上舞台。中国小说的这个传统,是应予认真总结的。

有几篇随笔也是令人难忘的。高尔泰的《敦煌四题》,王得后的《纪念册》,秦晖的《谈死》,都有着别人难及之处。《纪念册》写五七级大学毕业生的片断,苍凉悲苦,是历史的钩沉,自然有着别致的美。我是1957年出生的人,知道一点那个年代的佚事。然而《纪念册》提供了我所不知道的更多的人事细节。王得后是研究鲁迅的学者,又多历苦难,知道国人生存状态,所以写作的时候,既得人间的真态,又含学人的良知,将那些被人遮掩的细节一一还原,是很有胆识的。中国的学人为文,多喜引经据典,悠悠然有古人之风,然而那雅态就使之忘乎所以,以为得到了人间的真谛。王得后从鲁迅那里得到启示,知道这样的雅态是可疑的。所以他偏偏不走名士之路,写的都是直视人间的文字。于是便让人亲切,有彻骨的内觉。然而我们现在,是很难与这类文字相遇的。为什么呢?因为“瞒”与“骗”的作家委实太多了。

世间真的人与真的文,有时是在山林之中的,台阁间更多的是喧叫的表演者。我们试看一些优秀的作家,最早都在热闹的场景之外写出文章,给了世人诸多惊喜。待到被养起来,成为名人的时候,创作大抵就终止了。也有一种身在台阁的人,心却在山野之间,所谓“心远地自偏?者正是,他们也有不错的文章行世。内心有着自己的园地,不至于被物欲和虚名所累。郭小川当年在作协工作,杂物缠身。因为知道诗心的意义,便未完全失去童心,照例写出不错的诗文。所以所谓“无声的?写作者,有的是厄运所为,有的是自我流放中得之,情况复杂。遥想龚自珍当年于滚滚红尘中自寻清寂的行游,确让人感到心灵的宁静有时是多么难得。

有时想一想这个世界,在匆忙与零乱的苍茫里,还有一颗颗心直面着大地与上苍,说一些未被污染的话,我们的心便不会感到寂寞吧?那些默默地为沉寂的存在而书写的人们,便如夜间的萤火,给空漠的世间一点光亮。因了这样的光亮,才觉出了生的意味,有了无数可依偎的灵魂。不要以为那些曾无声的存活者是没有色彩的,人间迷人的图景有时就在那里萌动、生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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