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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还在痴恋文字?

2004-07-21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传来思果先生去世的消息,心中感觉沉沉的。不仅因为今后再也读不到思果先生的散文新篇、译论新章,更因为肯对语言文字“死较真”,下真功夫,且有真知灼见的中国人又少了一个。

某种意义上讲,苏雪林、冰心、钱钟书等文化巨擎在上个世纪末的离世预示着20世纪文化意义上的终结。我们似乎还有理由以为,至少

紧跟在他们之后的文人学者―――那些后起的少壮派还健在,读书人总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逍遥悠游地享受阅读。谁知这竟是个错觉。文字儒雅风流的董桥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左手为文、右手写诗的余光中近几年在内地出的文集一套比一套长,越来越像是作者的回顾展;自称白话文天下第一的李敖已在自传文字中慨叹年华渐老……这些真正可以在语言文字间自由来去的大家也在渐渐地老去。读书人的特权在于可以任意驰骋在时光的轨道之外,从前和现在本没有什么不同,真正好的文字早已从属于历史,不再受人间岁月的掌管。然而,蓦地听到又一个纯粹的文人步入了历史,仍不禁惘然,忍不住担心地看看他们身后是不是跟上了“替人”的身影。现世浮躁的空气里荡漾着“谁还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的滋味,既然世人管不得这许多,谁还有心肠来痴恋文字呢?

最早读到的思果的散文是《艺术家肖像》,写一个为养家糊口不得不做着平凡世俗的工作、却从未放弃心灵追求的艺术家。这人也许没有作品传诸后世,却成就了艺术的优雅与从容。思果用理想主义的文字写活了一个理想主义的人。真正的艺术家不一定能功成名就,不一定会博得世人的羡慕,但至少他向世人提供了另一种生活方式,即使人们不敢、不愿、不能去追随,总可以照见自己生活的卑微与苍白,而生成些许意识上的触动与改变。《艺术家肖像》虽是写“我的朋友”,却能窥见作者的影像,可以想见至少作者报定了对艺术同样的执著,没有识者的慧眼,如何能观察得这样细致入微、如见其人。我总觉得这是思果的代表作,尤其是研究思果散文创作与文学翻译的人不能遗漏的文字。遗憾的是,也许因为这是思果早年的作品,近十年出的集子似乎都没有收录。

后来由于工作的缘故,读得更多的是思果论翻译的专著和文章,主要是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出的《翻译研究》、《翻译新究》、《译道探微》和“名师评译丛书”(思果评杨必译《名利场》、杨宪益译的《卖花女》、赵元任译的《爱丽思漫游奇境记》、傅东华译的《飘》和姚克译的《推销员之死》,真正是名作、名译、名评)。读过《翻译研究》中的《中文语法》、《毛病》、《中国的中文》等篇,我们真要替自己没有善待中文、忽视中文修养而感到羞愧和惋惜。思果的译论是可以拿来和董桥的《英华沉浮录》对照来看的,两位大家一个谆谆教导,一个侃侃而谈,一个文风笃厚,一个文采照人,同样是讨论中国语言文字最好的文章。有人曾戏称董桥为“判官”、“堂主”,而笃信天主教的思果则像极了严肃认真的教士,只不过他布的是修学精进的道,传的是为文为学的福音。然而,思果的译论涉及翻译专业,很少有人从为文的角度论及;董桥不知是否因为名气太大,总有愿力颇大的作者明言不喜欢、不欣赏。当然,既是艺术品就有粗犷细致、质朴精微的差别,各人不过是选择性之所近的罢了,其间本无高下之分;随意臧否,只能显出自己的局限和偏见。至少思果、董桥的文字经过大半生的磨砺才得以登堂入室。他们精通中西语言文化,都主张西文的译介要走归化的路。我虽说不出今后文字将走向何方,却知道只有这样痴恋中结晶的文字,才不愧为始创之时连天地都要敬畏、连鬼神也要哭泣的中华文字的后裔。

为了编印论文集和教材,曾经和出版社编辑打过一些交道。文字与格式的修改非要经过数回合的拉锯战不可,但这样做只是因为学术出版自有标尺,大家必须循规蹈矩,此事无关文字的“风月”。深夜捧一本好书可以读个通宵达旦,但这也谈不上对文字的爱恋,至多不过是在别人的“爱情故事”里流自己的眼泪。就像感情的培养,只有先学会善待,才能得见对方的好处、妙处,才会生出旷日持久的恋情。对文字也是如此。既然生来一身俗骨,不能在文字上注入一生一世的缠绵,至少可以多读思果先生的文字,借以保存对文艺之道的敬仰与护持―――为我们自己,也为了后世痴恋文字的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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