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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爱智”之名

2004-10-27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时至今日,恐怕再也没有任何一门学科能像哲学有现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从一切学问的根源沦落到“婢女”的位置,再沦落到今日这被后现代冲击得体无完肤啥也不是的状况,“哲学”或者说“爱智”之名仿佛已经是提起就让人心酸了,当然,也有少许“仁以为己任”的哲学学子,说起哲学就多少要端起一些架子,因为如果哲

学本身在现实中已经沦落,那么学哲学的人总得打肿脸充胖子为哲学挣回些面子。不过对我来说,如果有亲朋好友问起我学什么,我会尽量不说我是学“哲学”的,因为如果大家都生活在所谓“日用而不知不见”的日常生活状态沉沦其中,而“哲学”却是那种不同于其他学科偏偏要出离其间反身思考的学问,本来“哲学”或“爱智”本属于个人喜好,但一来比起其他学科,哲学作为一门学问在一般意义上而言确实太空洞,如《围城》里赵辛楣调侃方鸿渐言学哲学相当于啥也没学,说出来对亲友不大好交待;二来学些一般人所不大理会甚而厌烦却又多少显得高深的学问(要做揭开表层生活的牛虻委实让人讨厌),实在有悖于大众所需求的等而下之的“平等”(那种要将所有人拉到智力、体力、人格等属性的同一起跑线上的心理趋向),与其说出来让人觉得是异类不如干脆回避。

有段时间,我坐在北大四教的某间教室里往下看萧条冷落的“中国文化书院”,同时脑海里生出许多问题。很多人都会碰见思考的困境,即便是那种沉沦于日常生活,将自我埋葬于他所扮演的角色、他的社会功用之中的人来说,只要他稍微一有反思,就立刻会碰到“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我活着干嘛”等各种困境。即便不产生这种反思,同样在日常生活中也可能会碰见各种语言的悖论、亦真亦假的命题以及貌似真理的谬论,而哲学恰恰就在此可能对很多人发生作用。如果哲学因为各种内在或外在的因素将自己拘囿于学院而疏离大众,可能它会越来越精巧严密,但它的阵地可能会越来越小。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需要“工农兵学哲学”将哲学进行大众普及,而是如“哲学”本身的含义“爱智”所说,让更多追求“爱智”的人获得一个进入“哲学”的门径。

无论如何,获得这样一个门径从与相关的哲学家对话要比读哲学书更直观更能激发人的思考。苏格拉底和孔子都是这样做的。当然,现在不可能有他们所生存的环境,即便有哲人面对大众的状况,那也只能有宣讲的哲学,没法造成“对话”,据我个人的经验,在这样宣讲哲学的状况下,少许的对话(提问)也只是个别人为表现自己不多的学问在公众面前表演,实际是隔靴搔痒。理想的效果是以思想家为核心,一些有所见识同时能对大众的理解力有所判断的人与其进行对话从而激发观者和听者“爱智”的潜能。

这本《思想家》正是这种对话的产物,由70年代中期BBC电视系列节目“思想家”的内容结集成书。对话策划人布莱恩・麦基是牛津大学的高材生,获得过史学、哲学、政治学和经济学学位,还是伦敦大学国王学院思想史的荣誉高级研究员,博学多才。除此外,其人还有相当长的媒体从业经验,对公众的理解程度有相当之把握。而参与对话的人分别是伯林、泰勒、马尔库塞、巴雷特等各领域第一流的哲人。这一切都使得本书无论在智识含量还是趣味性(并非一种哗众取宠的低级趣味,而是谈话中流露出的幽默)都有相当可观之处。唯一可惜的是,不能亲眼亲耳看到听到这一场场精彩的对话,不过能读此书也算能对现当代哲人所思考的问题做些初步了解了。

全书解决的问题有四:第一,那些著名哲学家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正在做什么?他们所做的工作为什么很重要?第二,介绍了有地位的思想学派,如法兰克福学派、存在主义、语言分析学派。第三,对哲学学科的某些相对独立的分支做了一番介绍,如道德哲学、政治哲学、科学哲学等。第四,由于上述所有一切只有置于哲学方面最新发展背景下才可深刻理解,因此本书提供了相关背景知识以及诸多哲学问题之间的内部联系。如果通过阅读本书对哲学产生了更进一步的兴趣,麦基在书的最后一章还提供了非常实用的阅读建议以及相关哲学文本。

本书第一篇“哲学引论”由麦基与提出“两种自由概念”和“狐狸与刺猬”比喻闻名于世的思想史家伯林对话,通篇对话用相当清楚的问题和比喻来阐述哲学的目的在于清理思维和语言的混乱,精彩绝伦,任何一名对哲学感兴趣但苦于无门进入的人大概都会被其打动。在“引论”的最后一节,麦基和伯林谈到哲学一定是与现实密切相关绝非凌虚蹈空地玩弄形而上的概念游戏,之所以有些哲学的语言让人难以理解,是因为哲学家需要用他们的长篇大论击败那些实在和想像的的反论,以捍卫自己的观点。而任何一位哲学大师的思想从本质上来说都是非常简单的。这个总结基本为往后各门各派的哲学家出场鸣锣开道。

第二、第三篇分别由麦基与泰勒、马尔库塞对话,主题基本围绕马克思主义,这两篇对话中,泰勒和马尔库塞都遭到了麦基的诘难,而辩护多少有些无力,不过,也正好可以从这两篇对话中了解马克思主义的相关内容以及发展。

第四、第五篇分别讨论现代存在主义先驱海德格尔和语言哲学先驱维特根斯坦(两位现代最有智慧的人),讨论非常深入浅出,麦基经常会用适当的例子帮助说明这两位大哲所思考的问题。从影响20世纪深远的马克思主义到20世纪伟大的两位大哲,书的编排顺序很有水准。

继续往后则更多地谈论各门哲学流派以及哲学与其他学科之间的关系,论说相对专业一些,不过麦基总能在渐进深入的时候尽量避免抽象的玄思,应该说对一般人从理解上不构成障碍。

鉴于国内文化思想类严肃谈话节目的乏善可陈,国内许多电视媒体从业人士真该看看麦基在本书的序言,序言中清楚地阐明了这类严肃节目的可操作性和观赏性。大家都低级趣味为迎合大众而制作文化产品,都去王晶化或张艺谋化,那最终结果只能是既愚弄自己又愚弄大众,从而损失相当一部分生活在表层但多少却渴望一些智慧的人群。不过话又说回来,像麦基这样学识高明且有号召力的策划人国内哪里有呢?

但愿有一天能看到国内电视媒体制作出类似“思想家”这样的节目,以“爱智”之名。

(《思想家:与十五位杰出哲学家的对话》[英]布莱恩・麦基著三联书店2004年7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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