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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读过契诃夫的剧本

2004-12-15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今年是俄国伟大作家契诃夫逝世一百周年。他是小说家,也是戏剧家。从报上知道,北京的国际戏剧节以“永远的契诃夫”为主题,由中国、俄罗

斯、以色列、加拿大五家剧团演出五台契诃夫的话剧。这真可谓隆重,也足以见出一位真正伟大的作家的确是“永远的”存在。不过,又说回来了,近二三十年以来,读者、观众、评论家,提到契诃夫也真是少而又少。契诃夫好像过时了,或者被现代派的作家如马尔克斯、昆德拉所代替。当然,各有各的价值,契诃夫的价值也无可代替。但这仍使我有点感慨。我有点“发思古之幽情”,伤感了。回想五六十年代,文艺界谈论他,研究他,还是一个热门话题。我也就在那个环境里知道他,读他,也爱上了他。后来,在五十年代,我学俄语,―――那时是很时髦的事,就是用一册他的戏剧集,对照着几本中译,硬啃。啃也啃不下。“文革”一来,俄文的小说集和戏剧集都当烂纸卖掉,我学的俄文也连字母都忘了。但翻看书柜,还有几本契诃夫的剧本。人也是怪,恋旧。难说是为什么,我竟把那几本尘封的剧本和关于契诃夫的回忆,又拿出来,乱翻一通。

最近,我在刘文飞先生的《两座〈樱桃园〉》一文里,读到他说,早在二十年前,他就指出,《樱桃园》里一句台词“新生活万岁”“其实是一句误译的台词,正确的译法该是‘你好,新生活!’或‘欢迎你,新生活!’”那是那个时代的附会和拔高的风气表现。我现在看我的书,就是这种误译。我的书是芳信先生译,1950年海燕书店出版,那时契诃夫的名字是译成柴霍夫的。再看书上我写的字,是1951年10月9日购得。《樱桃园》是契诃夫最后一个剧本,上演后,他就死了。剧本写的是一个女地主,坐吃山空,最后卖掉老宅。老宅有一个阔大美丽的樱桃园。结尾,一家人全部离开这个老宅(只有一个87岁的老仆人被大家忘掉,留在空屋里)。这时,旧相识,也是老宅的新主人,一个商人来了,他要人立即砍掉全部樱桃树,以便快快盖起别墅出租,赚大钱。剧本里反复写这个樱桃园。最后一幕,女地主临行前,就有了砍树声。她的养女,也是女管家,还向那位商人说,“妈妈求您:在她没有走以前,还请您别把樱桃树砍掉。”声音停了没有,剧本没写明。全剧结束时,人全走了,空场。契诃夫写道:“沉寂。在静寂中传出斧头砍伐树木的滞钝的声音,一种悲哀的、凄凉的声音。”老仆人上场,说几句话,然后,又是砍树声。刘文飞分析,在北京上演两部《樱桃园》,俄罗斯的,和中国的。不过,“那著名的‘砍伐声’都被‘砍’掉了。”导演各有理由,不要那声音,他们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从来没看过这戏。我却觉得这砍伐声太重要,不能砍掉。我听以前看过这出戏的人谈过,台上“空场”以后,大幕未落,只听那砍伐声,和那树木倒下时的声音,观众仍坐着不动,就听那声音,能听五分钟;然后才站起来,鼓掌。暂时间,观众好像忘了那是戏。这正是契诃夫戏剧的力量。

说到契诃夫戏剧的这种感人力量,我想引契诃夫戏的导演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一段回忆。说的是他在契诃夫《海鸥》演出时的见闻。原来《海鸥》1896年在彼得堡演出过,失败了,败得很惨,契诃夫受到极大的刺激,独自走出剧场。到1898年,莫斯科艺术剧院成立,要求再演,导演是丹钦科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全新的一班人马。契诃夫的妹妹回忆说,“又演《海鸥》!我害怕重复彼得堡的失败。”因为1896年那晚演出后,她半夜里到处找她哥哥,吓坏了。在1898年首场演出时,情况是这样的:“帷幕却在死一般的寂静中闭上了。演员们胆怯地相靠在一起,倾听着观众的反映。然而那里却是寂静……”有一个女人哭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在沉默之后,突然响起了暴风雨般的、狂喜的、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掌声。”为什么?因为契诃夫的戏,常是使观众忘了身处剧场。戏结束几分钟,观众才转过神来,才知道要为演出鼓掌。《海鸥》如此,《樱桃园》其实也是如此,观众静听砍树声和沉默,那都是一种艺术沉醉。契诃夫戏的大导演丹钦科在《契诃夫》一文里说,有一些戏只有这样的结局:“观众鼓掌,演员谢幕,然而戏剧的生命和演出同时结束了”。契诃夫的戏使人永远记忆,永远怀念。所以北京演出季以“永远的契诃夫”为题,非常恰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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