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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人子弟的“优秀教材”

2002-05-10 09:32:00 来源:博览群书 广文生 我有话说

当今文化名流、当红作家余秋雨教授有许多显赫的头衔和耀眼的称号,但我记得他却深有感情地写道,他本人最看重的只是其中的“写作学会会长”这一称号,因为那是一个由中学语文教师和大学中文系写作专业教师中的杰出人士组成的学会。我读此言,一直肃然敬重之。可惜我忘了余教授此话的出处,查《文化苦旅》诸书,没找到,而在书的扉页上确实看到在余教授的简介中特地写道:“上海写作学会会长”。原来,余教授还只是“上海”此会的头;那么,“全国”写作学会当然更是了不起的一个学会了吧。
  
  怎么想到要说这个“中国写作学会”呢﹖乃因数月前,我的侄女感于在公司工作不善撰写报告公函之苦,请我为她推荐一本应用文教材用以自学。于是我到书店找书,发现这一类书出得还不少,但我一眼便看中了一本《现代应用文》。因为此书的封底赫然印着:“本书荣获中国写作学会第二届优秀图书一等奖”。再看,该书由国内名牌大学出版社出版,二年前即已印行过五次,达数万册之多。该书封面上又大字标注:“中国大陆、台港澳高校通用教材”。《后记》中说:“参加本书编写和审定的学者专家,都是知名学者,大忙人,书中集中了他们的智慧,反映了他们的见解和写作功力。”《编撰说明》中还列出了参加编写和审稿的大陆与港台十二所有名的大学并十几位编委和编撰者,而该书顾问中还有全国人大和政协的领导人。为侄女挑了这样一本一等优秀通用教材,我的心中别提有多得意了。
  
  不料,随后在侄女自学中不时地提问和我的“辅导”、“解惑”中,发现问题甚多,令我十分难堪,甚至悲愤不已、哭笑不得!
  
  举例说,书中第4页引了魏文帝曹丕《典论·论文》中的一句名言:“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然后说:“这里的‘文章’决不是指现代意义的小说和娱乐作品,而是泛指应用性文章。因为只有公务文书与经典著作,才堪为‘经国之大业’。”侄女问:魏文帝时,自然不可能有“现代意义的小说和娱乐作品”,那么教材这样说岂不成多余的废话?我只能勉强解释:教材的意思是这里的“文章”也不包括诗、赋及抒情状物类散文等文学作品。但又想想似乎也不对,果然,书中仅相隔60页,在64页再次引了曹丕这句话,却又说:“曹丕这里所谓的‘文章’,是指奏议、书论、铭诔、诗赋‘四科八体’,……而把诗、赋等文学作品列于文章末端。”显然这里说的才对,却狠狠地打了我自己一记耳光,害得我在侄女面前也脸红了。
  
  再如,书中第5页写道:“应用文在我国已存在3500多年了。”相隔仅五十多页,第58页却又说:行政公文的启端“应在距今4500~4200年间,或者更早一些”。两种说法竟相差了一千年之多!
  
  书中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一些例文、例句。照理说,作为写作教材的例文,除非是习题中供改错的文字,都应该是范文;然而,书中的例句、例文,荒唐不通的很多,甚至还超过了书中的纠错习题。例如,书中第128页的常用贺词一览的“生育·生女”一栏,写着“弄瓦征祥”。侄女来问我,这是什么意思﹖我当然知道封建时代“弄璋”、“弄瓦”的说法。鲁迅先生在文章中就曾揭露和批判过这种严重重男轻女的做法:生个儿子,便当作宝贝,放在床上,给他穿上好衣裳,手里拿块玉(璋)玩玩;生个女儿,便只能丢在地上,给她一片瓦(纺砖?)弄弄。(《诗经·小雅·斯干:“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这般轻视女性的词语,叫我如何向侄女解释﹖时代已是二十一世纪了,我们的“大陆、台港澳高校通用教材”,竟然还出现如此陈腐的“贺词”!
  
  侄女又问我,第219页上有“订购的1450公顷大米”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1450公顷土地上生产的大米﹖我想想,不通啊。好在这篇“例文”是有中英文对照的,于是我才确认这个“顷”字是“顿”字之误(应写作“吨”)。
  
  又一次,侄女问我第91页“例文”中“替代别人打工咭、办工时间内藏匿睡觉”诸语。“办公”写成“办工”,她也能看得“懂”;可“打工咭”又是什么意思呢?查词典也闹不清。我忽然“灵机一动”,查了《当代港台用语辞典》,方知这个“咭”就是我们平时说的“卡”!刚猜出这个字谜,侄女又翻到第204页等处多次出现的“唛头”,这可连《当代港台用语辞典》中也没有。而且,在权威的汉语字典中连“唛”这个字也没有。这可如何猜呢?还好在书中其他地方括弧中标了个洋名Marks,原来就是我们说的“标志”!这样的“通用”教材,真的领教了!?
  
  再有,第311页讲广告词,有所谓“对话提辩体”,并说:“对话与提辩都是一种语言描写。”这个“提辩”是什么?书中并无解释。不用说我侄女不懂,我也至今未晓,连翻遍《汉语大辞典》、《辞海》、《辞源》也找不到这个“词”!
  
  例文、例句中的错别字也还可举出多多,如第52页“以眙〔昭〕信誉”,第100页“拟〔似?〕难同意”,第101页“实业〔力〕雄厚”,第117页“柳洲〔州〕”、“进土〔士〕”,第128页“含饱〔饴〕快弄”等等。还有大量怪语和病句,如第122页“继投战斗”;“气挺人间”;“树人民之浩气”;第124页“社团作为行政当局与居民之间联系的分子,成功地而亦应这样地参与解决居民的问题”;“本人向贵会的领导人和会员们致贺,并公开表达本地区行政当局对贵会所担任的角色表示欣赏”;第133页“同窗之谊,时深梦寐”等等。这些妙句如果放到“文章病院”中还差不多,如今却都是本书的范文例句!
  
  最后,我索性再举几个有趣的例子。唉,如今相声小品不逗笑,看看这些,也许还可权当听一回相声呢。
  
  男女不分 书中第230页写道:“保存着我国古代最早的契约内容的是西汉辞赋家王褒的《僮约》,文中叙述了他买下一个具有反抗精神、不听主子使唤的女奴叫便了的经过,其中券文云:‘神爵三年正月十五日,资中男王子渊,从成都安志里女子杨惠买亡夫时户下髯奴便了,决贾(价)万五千。奴当作百役,不得有二言。’”停(在“髯奴便了”处就该叫停了)“髯”,是什么意思﹖胡须也!那么,家奴便了此人怎么会是女的呢。
  
  古今不分 书中第115页至118页讲的是“祭悼文”中的“祭文”和“墓碑文”,所示的“例文”分别为欧阳修的《祭石曼卿文》和韩愈的《柳子厚墓志铭》,此外也就没有其他例文。这两篇东西当然是名文;但是,这两篇都是古文,这两位作者都是“唐宋八大家”中的大哥大,距今已有千年之久的古人啊?本书可是名为《现代应用文》,编著者、出版者连“现代”二字的意思也忘了吗?
  
  党政不分 书中第104页至105页是“草拟公文练习”,一上来说的是“1983年8月6日云南省委办公厅发出通报,严厉批评原省农垦总局积压教育部、农牧渔业部《关于1983年全国高、中等农业院校招生工作的通知》,使其变成一张废纸。”在介绍了事情经过之后,书中又要求“根据上述文字材料代某省政府办公厅起草一份批评性文件”。且不说前面已明确说明是云南省,后面为何又改成“某省”;更奇怪的是,前面说的是“省委办公厅”,后面却变成“省政府办公厅”了!按照常识来说,这样的事也应该是政府部门管,可见本书的编写者是连这点常识也没有的。
  
  选了这样一本“优秀教材”,我只能对侄女说:大伯实在对不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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