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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史》

2002-10-10 09:32:00 来源:博览群书 万 宇 我有话说

什么是世界上与时间逆行最远的?是文字吗?是照片吗?时间可以令这些寻常的东西变得充满了神奇的魅力与不可预测的力量。但是我们究竟能和时间逆行多远?记忆、胶片、文字似乎都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袭。似乎只有一种姿势,可以抵御岁月的剥蚀,那就是阅读,它可以在文字中寻觅到永恒所在。
  
  此时,阅读不再是一种如同感光纸捕获光线般的简单过程,而是一种令人眼花缭乱、迷宫般的、寻常但又具有个人色彩的重新建构过程。阅读时,读者处理了文本,他们创造出影像和言辞的转换来呈现它的意义,他们靠着知识的层累,对经验的记忆,将书写的句子、段落之间建立起关联,并产生意义。一切意义属于阅读者。所有的这些读者,他们的姿势,他们的技巧也许会有不同,但他们从阅读所获得的乐趣、责任与力量,与我们所获得的并无不同,原来我们并不孤独。
  
  “我到处寻觅幸福,但是除了带着一本小小的书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阅读,其他地方就找不到了。”但是哪一个小角落呢?哪一本小小的书呢?阅读对于我们而言,几乎就如同呼吸一般,是我们的基本功能。在文字社会中,时间不再是线状的不可追溯的东西,时间感由于文字的应用而呈现积累的现象。阅读先于书写,成为书写者的前提就是必须能够先识别和辨读符号——阅读,然后才可能将其记载。借助于阅读,借助于对各式各样符号的解码,我们可以在不同的空间与时间轨道中自由地穿行。然而阅读并无一部完整的历史,我们只能在历史的断简残编断断续续地不时感受到它的存在。
  
  所以,这本《阅读史》(a history of reading)正是我期待已久的一本书,它“不只是阅读的历史,也是一般读者的历史,他们经过一些岁月,选择某些书而忽略了其他书,有时候接受长辈们的裁决,其他时候则从过往中拯救出遭遗忘的书,或在图书室的书架放上一本当代作者的作品,本书是他们小小的胜利和他们秘密受难的故事,也记载这些事情的发生方式。”就像阅读活动本身一样,这本书的内容是丰富多彩的。如同一名普通读者的阅读经验,芜杂、细碎,充满了细节的乐趣,全书共22章,附有详细的索引。内容讨论不同的阅读姿态、不同的“书的外形”、“学习阅读”的过程,体味“私人阅读”的恬静;按不同的读者群,设专章讨论“沉默的读者”、“在墙内阅读”(专指被束缚在家中或宫中的女性阅读)、著译者跟阅读的关系“作家即读者”、“译者即读者”等,还有可爱又可怜的“书呆子”以及那些“偷书”不为窃的雅贼,甚至包括自己不具有阅读能力,只能依靠聆听来“读”书的“聆听朗读”。在这里,“阅读”似乎又回归了它的本意“read”。而作者视野更为开阔,涉及到很多与阅读相关的环节,如对图书的编目活动,专设“宇宙的指定者”来探讨分类编目活动中所体现的对阅读的潜在的理解与限制。对于一直延续到二十世纪的禁书活动设了“禁止阅读”的章节。一部阅读史从那个遥远年代朝向我们的时代跳跃而来,一切发生经过都记录在书本中,作者在这些随处可见的凡夫俗子的日常生活中——家庭回忆录、稗官野史、偏远地方古老生活的记录中不断剪辑,为我们精心编织出只属于阅读的历史。然而本书尚未完成,作者已经留下许多空白页,让读者去添写对阅读的进一步想法、明显漏谈的主题、适切相关的引言,属于个人阅读的事件与人物,正如作者最后所言:“《阅读史》也没有终结”。
  
  里尔克曾问:“是否有可能,这整个世界历史已经被误解?是否有可能,过去的一切都是假的,因为我们总是谈到群众,谈一群人,而不是谈一个人,这个人的身边有众人围观,因为他是一个外地人,而且生命垂危,是,这是有可能的。”阅读是我们熟悉但又是非常个人,难以表达的体验。如何将其科学地表述又保持个人的风格?这本《阅读史》就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全书有着大胆的结构,采用了学术书籍的严谨结构、丰富史料,征引广博可信,又采用了散文式笔法,在写作中加入了大量个人的阅读经历与体验,如对儿时读书的回忆,与博尔赫斯的交往的点滴,读来亲切清新,绝无高头讲章的“讲义”气,倒像是与朋友就“阅读”的话题闲聊,天马行空又井然有序。
  
  “当你翻阅一本你的陈年旧书,意外地发现到你当年留下的痕迹,真是令人惊喜,也许那是书页上随意的涂鸦、公车票根、写着神秘名字、电话号码的字条,偶尔前页或后页上所记下的回忆。……年岁越长,我就越希望自己能够好好保存这些收藏品——文章、声音和味道。”夫子自道,笔端注满了情感。
  
  同时,有些笔触又是冷峻的,“大众的政权要求我们遗忘,因此他们的书籍贴上多余的奢侈品之标签,极权的政权要求我们不要思考,因为他们又禁止又恐吓又检查,两者都全面要求我们变得愚笨,并乖乖屈服,因此他们鼓励消遣之作的消费”。
  
  书籍对记忆与知识有所助益,但真正的读者并不需要它们,因为知识的堆积不算知识。卡夫卡说过,“书本不能替代真正的世界。生活中,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的价值跟目的,无从取而代之。也就是说,通过他人的媒介物,你是不可能丰富自己的经历的。世界和书本的关系正是这般。人把生命自限在书中就如关在笼中之鸟,这并不好。”阅读活动拯救了那么多过去的声音,有时候我们还可以将之保存到未来,届时,我们或许还会以大胆与出乎意料的方式来运用它们。不管是哪种情况,阅读其意义的都是读者;允诺或承认事物、地方或时间具有某种可能性的是读者;觉得必须把意义归诸一套符号系统,然后辨读它的是读者。我们每个人都阅读自身及周遭的世界,以求了解与被了解,了解自身与所处的周遭世界。在反复的阅读中,一篇被阅读和记住的文本变成就像冰冻湖泊一般,如土地一般坚固,能够支撑得住读者的横越,但是,它的惟一存在处所在心里,其不稳定与短暂,“就好像其中的字母是写于水上一样”。也许就是这种矛盾性决定了阅读史的写作本身也充满了这种交错与矛盾。美索不达米亚的抄写员们会在其抄本的结尾处写道:“让聪明人教导聪明人,因为无知者可能看不见。”是的,在时间的流逝中,惟有书使得思想永恒,使他们得到永生,存在于阅读他的演说者的口中,在读者的理解中。
  
  是否先选择了书,然后才选择合适的角落,或是先找到角落,然后才决定什么书适合这个角落气氛。王尔德说,“告诉人们念什么书,通常不是有用就是有害,真正的文学欣赏是气质的问题,教不来的,对文学殿堂而言没有什么入门书,而可以学的东西也从来不值得学。”向人推荐图书,真是一件费力却往往收不到效果的事情,但今天我愿冒险一试。
  
  “好书必须像把利斧,一击敲开我们结冻的心海。”在我们的内心深处其实早有这样的涛声,它们激情澎湃,时而温柔地叹息,时而激昂地咆哮,正是阅读好书,将我们内心的浪涛释放,为我们提供了仅容纳下自己的一个小小角落。
  
  如今我已不再置身事外,一切色彩皆已化入,
  声音与气味,且如曲调般绝美地鸣响。
  我何必需要书本呢?
  风翻动林叶,我知晓它们的话语,
  并时而柔声复诵。而那将眼睛如花朵般摘下的死亡,
  将无法企及我的双眸。(里尔克《盲女》)

  
  正如封面那个面容沉静的少女一样,她垂下眼睛,阅读着手中的书本,此时她找到了那个小小角落,聆听着发自内心的涛声,至于身外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于时间的流逝已经到了什么时代?此刻似乎可以全不在意了。
  
  (《阅读史》[加拿大]阿尔维托·曼古埃尔著;吴昌杰译;商务印书馆2002年5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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