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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问学魂  重构学统

2002-11-10 09:32:00 来源:博览群书 叶 隽 我有话说

读此书之前,因先已读到夏中义先生在《当代作家评论》上发表的《谒王瑶书》的后半截,故自然有一睹为快之想法。拿到书后,按习惯先读“前言后语”,一读倒真是把我的兴致大为勾起,实在是因为不但作者谈论的这个题目是我近来一直所关注,更在于它关系到一个学人如何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在我当然更关心的是,作为一个年轻学人应当怎样做人、治学?所以,从这个意义出发,与夏先生一道去寻觅清华薪火的百年明灭,虽然有“盗墓暨招魂”的嫌疑,但更是吾辈寻找归依而不得不为之的要务,所谓“追问学魂、重构学统”其意义在此。
  
  徐葆耕先生作序推荐本书时曾引用王国维谈尼采的话:“吾爱以血书者。”诚然是论,读此书,虽然略觉作者采集资料有不够广泛之嫌,附录与弟子对话有俯视学界之态,但对作者“将心比心”、“拿自己的灵魂做抵押”的解剖式研究仍然深持“理解之尊敬”态度。学魂与学统在九十年代以来的中国学界之所以能成为彰显的话题,原因诸多,但与这一代学人对学术史的反思和对曾经“命若琴弦”的中国学术传统之自觉接续大有关系,被夏氏称为清华薪火第三代传人的王瑶,以其《中国新文学史稿》的研究成为现代文学史领域的开山者,但夏氏更看中的却是他的学术史意义,称其“‘学术史’命题堪称建设性”(第391页),誉之为“衰年变法”(第390页),而后来在学界号召“重铸学魂”的钱理群、提出“政学分途”以保持“学者人间情怀”的陈平原,都是王氏及门弟子。夏氏对前辈学人依照清华轨迹一一梳理,以来世今生的距离、以函书心迹的方式逐一拜谒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吴宓、胡适、吴晗、闻一多、冯友兰、王瑶等九位清华背景学人,试图通过一种面对面、心交心的对质撞击来对本世纪以来中国学人的学魂、学统做一番系统清理,其用心之深令人钦佩。
  
  学魂所在恐怕是学人成为学人的最根本处,所以夏氏称之为“人格寻根”,其笔力所到,真是心血所寄,让人感动:“此根在心底埋得很深,近乎本能,是孩提时吸吮母乳便融入血脉的,故与其说它是文化心理现象,毋宁说它更像神经末梢,极其纤细过敏,一俟被感动,便牵一丝而动全身,如电脉冲,沿脊椎窸窸窣窣地传导,以至人体颤栗,不可不倾心且委身之。它可被体悟,却难言传,因人的自我知解力有限,不易抵达深层,或人往往可表白自己为何如此作为之心境,却无计言说此心境何以发生,这一更为深邃的深层精神存在便是我所谓的‘人格之根’,亦即灵魂。”(序第2页)这段充满了文学性语言的描写虽然略有过度夸张的感觉,但作者苦意当不难理解,在强调学魂之源也。应该说,这个点抓得很准的,从读书人的“以天下为己任”到“以学术文饰政论”本就是中国读书人的优缺点所在,好也是它,坏也是它,最后便形成了“道统”、“学统”不分的两难境地,究其根本所在当是“人格之根”的灵魂所系。
  
  夏氏在《谒梁启超书》中将现代“学统”做了一番梳理归纳,描述为:学术本位、思想独立、科学归纳与朴学文体。其学生将之进一步明确为学统之魂、学统之本、学统之技与学统之相(第460页)。从而明确地与近年来研究学术史颇引人注目的北大教授陈平原先生的研究区分开来,称二者“既有交叉部分,又有各自的色泽”,自己“重在考量‘学人活法’即‘学魂’在百年学术史上的现代演化”(第461页)。应该说,夏氏总结的“现代学统”的几个要素,是有其自身特点的,至少可备一家之言。但必须清楚地指出,夏氏的发言,更多地应该评判为感性的思考,思想的成分大于学术,研究的基础扎得不牢。所以,将其评价为高水平的学术随笔兼普及性读本,则易于被接受;若称之为“写给二十一世纪中国学术的黎明通知书”,则似略过。本书引起学界部分人士不平的,也是作者一种颇带居高临下意味的口吻或者抱负,虽谦称“至于说,我是否想在学术思想史扮演承上启下之角色,实现当年陈寅恪曾有过的‘韩愈情结’,我坦白,不敢。”(第466页)但字里行间的言外之意,让人总觉不是平等的对话姿态。“学术者,天下之公器”,我们敬重学人,仰慕真正的学者,因为他们“将生命和学术联系在一起,在时代文化转型的风云中直面人生苦难,体验着生存深渊并敢于进入深渊揭底”,他们“以真血性、真情怀去担当一个世纪的苦难并开出新境界”?王岳川《总序》第5页,载洪晓斌编《丁文江学术文化随笔》,中国青年出版社2000年版?。这种学人境界,真是让人“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此书究竟是学术著作或学术普及读本,也是另一个争论点。总的来说,此书颇具可读性,在报刊连载时也颇受欢迎,引起关注。客观地说,当代的中国和中国学术,是需要这样的著作来做普及性的“启蒙”活动的,因为毕竟中国士人有着太多的“入仕”情结,对待“道统”与“学统”的界限实在不善把握,理解学术、维护学术尊严,实在需要“追问学魂、重构学统”,在这方面,夏先生“从1997年开始系统思考‘学统’命题”(第451页),并函谒九贤,成书一册,用心良苦,功不可没。他所提出的一系列问题,也正是当前学界应当思考或正在思考的重要问题,如“我必须对自己有个说法,弄清楚为何要当学人?若铁心直行此道,则应该怎样活,才无愧为一个纯正的学人?……”(第451页)但有时仅以一两本书的资料来探讨学术史占据重要地位的学人灵魂,似乎终究让人觉得不够厚重,述梁任公的学术史贡献只凭一册《清代学术概说》、谈陈寅恪的学人精神只据陆键东的《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而关于吴宓的叙述用吴学昭的文字尚可取信于人,张紫葛的回忆录似乎早就有人提出过异议……追问学魂、重构学统,确实是进入二十一世纪中国学界的重大命题,事关“安身立命”之精神家园,学人不可不慎,亦不可能不引起高度之关注。夏先生当此之际,以三年之思考阅读,发为本书,于普及和启蒙之上功用甚大,值得肯定;但既为学人,若能以更加严谨、沉稳的姿态来呼唤学魂、勉为榜样,后学当获益犹深。
  
  (《九谒先哲书》,夏中义著,上海文化出版社2000年9月版?22.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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