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编辑《走向世界丛书》的老出版家锺叔河，新近编订的《林屋山民送米图卷子》，已由湖南岳麓书社出版。严格说来，这不能算是一本书，而是写满名人题咏的一部卷子。所谓“卷子”，原是书画装裱的一种形式，而此卷子则始成于晚清光绪年间。林屋山即今天太湖西侧的洞庭山。卷子上画的是林屋山的老百姓送米。送米给什么人呢？是给当地的巡检?相当于今天的一个小镇长，最低的一级公务员?暴方子；为何要送米给他呢？原来这暴方子是河南滑县人，也是一个读书的士子，为政清廉，刚直不阿，光绪十六年底(1890年)，因得罪上司而遭罢官。暴方子丢了官后境遇窘迫，“债累满身，一钱不存”，不但无钱搬家，甚至连下锅吃饭的米都没有。林屋山当地的老百姓得知内情后，很替他打抱不平，便出来援助他，有的送来几斗米，有的送来几担柴，一月之内竟“蔓延至八十余村，为户约七八千家”。老百姓的这种自发行动，不但是对一个清官的同情支持，也是对腐败官府的一种抗议，更是一次民意的大展示。为此，太湖厅、苏州府和江苏省各级政府大为震惊，要求“严密查访，从严惩办”。可暴方子却不惧怕强权，认为“山民馈送柴米，此乃万众心情所愿，怨者不能阻，爱者不能劝”，自信这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这样的社情民意，还激动了当时不少的士林名流，第二年便有人绘出《林屋山民送米图》，紧接着又“广征题咏”，俞曲园为之作长歌，吴大澂、吴昌硕等名家均有题咏，都认为这是一件“直道在人心不死”的大事。
六十年后的1948年，暴方子的孙子又将《送米图卷子》拿出请胡适、俞平伯、徐悲鸿等名家题跋作画，冯友兰、朱自清、沈从文、张大千、朱光潜等名流学者均有题记。胡适则是以现代眼光审视这个卷子的第一人，他在序文中指出，卷子里不但名家手迹弥足珍贵，也是中国民治生活的珍贵史料。朱自清的题字一步到位：“这幅图这卷诗只说了一句话，傻心眼儿的老百姓才真公道。”之后，这卷子连同题跋字画一起，以书册的形式印成100本分赠与人，而原稿则于“文革”期间被付之一炬，无从寻觅了。锺叔河老先生也算是出版界业中人，却从不知道1948年曾印行过名叫《林屋山民送米图卷子》的这本书。
要说这本书能得以重新影印出版，与我的一个书友赵国忠还有着不解的缘分呢。小赵是旧书摊上的常客，热衷于此道经年，家中藏书甚丰。这部《送米图卷子》，是他于几年前，披沙拣金般从北京旧书摊上以50元的价格购来的，正可谓慧眼识珠。而当远在湖南的锺叔河从一篇文章中见到这本书名后，辗转借来复印件全本，快读一过，立即向出版社推荐出版这部奇书。由于复印件不能影印，赵国忠又慷慨地将他珍藏的珂罗版原印本拿出来提供制版。可以说，正是老少两代爱书人的共同志趣和相互协作，才让更多的读者也能看到这本既有文艺欣赏价值又有社会历史价值的好书。
(《林屋山民送米图卷子》，锺叔河编订，岳麓书社2002年4月版，2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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