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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给鲁迅的书·苏雪林的《绿天》

2002-11-10 09:32:00 来源:博览群书 赵丽霞 我有话说

苏雪林,名梅,字雪林,笔名绿漪。出身在“一个极端保守”的小官吏家庭,“幼年饱受旧礼教之害”。青年时期就读于北京女子高等师范,是周作人、胡适等名教授的学生。后留学法国。1925年回国,先后在苏州东吴大学、上海沪江大学、武汉大学等校任教。1952年由法国应聘到台湾师大和成功大学任教,直至1973年退休。苏雪林一生在大学执教近五十年。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写的作家评论、李商隐作品研究都有独特的见解。
  
   提到苏雪林,人们常会想到她对鲁迅的诋毁和辱骂。但少有人知道她曾推崇鲁迅的创作“很合我理想的标准”。尤其少有人知道她还曾把她创作的第一部作品《绿天》赠送给鲁迅。
  
   散文集《绿天》1928年3月由北新书局出版。苏雪林说此书的写作是受了章廷谦《月夜》的启发。“我那时也在新婚,便也学着川岛用美文写婚后生活。成了一本书,题名《绿天》。”
  
   难怪鲁迅在1928年3月14日写给川岛的信中,提到这本书:“中国文人的私德,实在是好的多,所以公德,也是好的多,一动也不敢动。白璧德and亚诺德,方兴未艾,苏夫人殊不必有杞天之虑也。该女士我大约见过一回,盖即将出‘结婚纪念册’者欤?”“苏夫人”即苏雪林。信中提到的“结婚纪念册”则指《绿天》,该书首页就印有“给建中——我们结婚的纪念”的字样。
  
   《绿天》一出版,苏雪林很快就送给了鲁迅。在扉页上用黑色钢笔写了:“鲁迅先生校正学生苏雪林谨赠七、四、一九二八”。版权页的留印处还加盖了“绿漪”朱红印章。不过现在鲁迅博物馆的这部“鲁迅藏书”,毛边,却没有裁开,似乎鲁迅没有读过。实际上“鲁迅藏书”中另有一本,也是毛边,却裁开了,翻过了。是鲁迅特意为保存赠书的原貌,另买来一部阅读呢,还是在苏雪林赠书前就买了一本来阅读了?如果是前者,可见鲁迅对这本书的珍重;是后者,又可见鲁迅关注这本书的热情,因为从书的出版到苏雪林赠书,时间不到一个月。
  
   “鲁迅藏书”中还有苏雪林另外两部专著:1927年由北新书局初版的《李义山恋爱事迹考》,这书出版在《绿天》之前;和1934年2月由商务印书馆初版的《唐诗概论》,离《绿天》的出版已经七个年头了。足见鲁迅一直关注着《绿天》作者的创作。但这两本书没有作者的题词,鲁迅书账也不见记载。
  
   《绿天》出版4个月后,《鲁迅日记》1928年7月7日记有:“午得小峰柬招饮于悦宾楼,同席矛尘、钦文、苏梅、达夫、映霞、玉堂及其夫人并女及侄、小峰及其夫人并侄等。”这至少是他们两人的第二次会面。这一次会面,苏雪林一直记在心里,94岁高龄写《自传》时还写了一笔:“鲁迅对我神情傲慢,我也仅对他点了一下头。”短短一句,苏雪林的感受与心态,却是情见乎词,她一直没能忘怀。
  
   鲁迅生前,苏雪林是推崇鲁迅的。1934年11月5日在《国闻周报》上发表《〈阿Q正传〉及鲁迅创作的艺术》,从思想、艺术各个方面分析了鲁迅的作品。她相当早地概括了阿Q性格的几个鲜明特征:“我以为《阿Q正传》所影射中国民族的劣根性,种类虽多,荦荦大端,则有下列数种:1、卑怯……2、精神胜利法……3、善于投机……4、夸大狂与自尊癖性……”,“此外则‘色情狂’,‘萨满教式的卫道精神’,‘多忌讳’,‘狡猾’,‘愚蠢’,‘贪小利’,‘富幸得心’,‘喜欢凑热闹’,‘糊涂昏暗’,‘麻木不仁’,都切中中国民族的病根,作者以嬉笑之笔出之,其沉痛逾于怒骂”。她分析鲁迅的文字特征:“他文字的异常冷隽,他文字的富于幽默,好像楝果似的愈咀嚼愈有回味,都非寻常作家所能及”,“鲁迅作品用字造句都经过千锤百炼,故具有简洁短峭的特点。”她分析鲁迅的文体:“鲁迅作小说更有一种习惯,当事项进行到极紧张时,他就完全采用旧小说简单的笔调。”“像鲁迅这类文字以旧式小说质朴有力的文体做骨子,又能神而明之加以变化,我觉得很合我理想的标准。”
  
   鲁迅在《我怎样做起小说来》中表白:“我做完之后,总要看两遍,自己觉得拗口的,就增删几个字,一定要它读得顺口;没有相宜的白话,宁可引古语,希望总有人会懂,只有自己懂得或连自己也不懂的生造出来的字句。是不大用的。这一节,许多批评家之中,只有一个人看出来了,但他称我为Stylist。”这个人是谁呢?巴人在《鲁迅的创作方法》一文说:“有一位批评家,大概是苏雪林女士吧[?]说鲁迅先生是一位Stylist,鲁迅先生也承认有部分理由”。巴人的推测如果出于苏雪林这篇论文的话,它发表在鲁迅文章一年以后,因而是不确的。是不是还有我没有读到,而巴人见过的文章?1981年版《鲁迅全集》注释说“所指似为黎锦明”,也不能肯定。
  
   鲁迅一死,苏雪林就辱骂鲁迅“阴贼,谗刻,多疑,善妒,气量褊狭,复仇心强烈坚韧”。先前表示鲁迅的创作“很合我理想的标准”,现在却变成了“其文笔尖酸刻毒,无与伦比,且回旋缴绕,百变而不穷”,“似此褊狭阴险,多疑善妒之天性,睚眦必报,不近人情之行为,岂唯士林之所寡闻,亦人类之所罕睹”,“鲁迅的心理完全病态,人格的卑污,尤出人意料之外,简直连起码的‘人’的资格还够不着。”乃至诋毁鲁迅为汉奸。三十年后作《鲁迅传论》更加以扩大和系统化。
  
   苏雪林在鲁迅生前死后态度的巨大反差,我想原因大概是:
  
   1、政治立场不同。苏雪林反对共产主义,反对左翼,担心对鲁迅的宣传会动摇国民党的政治根基:“左派利用鲁迅为偶像,恣意宣传,将为党国之大患也。”她在鲁迅去世三十周年所做的《我论鲁迅》一书自序中写到:“人家想必知道苏雪林是反对鲁迅的。‘反鲁’,几乎成了我半生事业。但为什么要反,究竟是怎样反法?则好像还没有人能知道清楚。”她旗帜鲜明地表述了自己的政治观点,认为国民党的失败就是因为忽略了“反鲁”,从而导致共产主义的蔓延。她说:“鲁迅偶像一入台湾,我敢保证:半年内文风丕变,一二年内,全台的知识阶级的心灵,均将屈服于共产主义之下,共匪武力尚未到达台湾,文化战先就奏了极大胜利。假如共匪对台发动攻击,台湾还能保得住吗?”
  
   2、矛盾的性格。苏雪林是非常矛盾的人。她与张宝龄的婚姻一直令她不满,但她却能写下《绿天》这样的美文来纪念他们的新婚。到了晚年回忆此事,她也发出许多感慨:“譬如他有事赴北京月余,竟半个字也不给我,我却写了《鸽儿的通信》十余篇。”她与鲁迅的关系也是这样。她能够真切地感受到鲁迅作品震撼读者心灵的力量,又惧怕鲁迅的文字会动摇她所极力维护的政府的根基。随着鲁迅的逝世,随着各种纪念活动的展开,她的担忧愈重,以至走向极致,采用恶意攻击的手段,不再具有理性。对她来说这才是最具理性的吧?
  
   3、以自我为中心。从《绿天》我们也可看出,苏雪林是一个重自我感受的人。她写爱情,却很少写对方,更多的是她自己的感受,她写景物、写幻象、写寂寞、写思念,围绕的都是自己。像她这样一个敏感的人,鲁迅对她的“傲慢”,是否也构成了她日后“反鲁”的一个因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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