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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批评还有可能吗?

2003-04-07 15:54:00 来源:博览群书 赵 璕 我有话说

《在北大课堂读诗》出版以后,我在网上读到一篇写得非常吃力但又不得要领的“叫好文章”,作为本书的几个主要参与者之一,我的感受当然比较复杂。于是便跟他商量说,“是不是可以再读仔细一些”。没想到,在知道我即是书中某诗的解读者之后,他直截了当地说对我的解读很不满意——这很正常——但他的理由却是:我解读的诗人他“不喜欢”,所以我的解读也不好恭维……我告诉他,解读(在我看来,是“批评”中很重要的一种)和诗歌各有各的逻辑,几乎是两码事儿。没想到他竟质问我,“诗人对你的解读怎么看?”我知道他怀疑我什么,我知道他的潜台词:那首诗既然不好,我的解读不是在讨好诗人吗?虽然他可能不知道这些诗歌的选择并非全出于解读者的自由——那是一个课程方案——但他“诗歌决定批评”的逻辑,我却不仅仅是在网上见过——我可以不理会他的误解,却无法无视这个更根深蒂固的偏见。
  
  “盘峰论争”(1999年4月16~18日,中国社科院文学所、北京市作协、《诗探索》、《北京文学》在北京市平谷县盘峰宾馆联合召开“世纪之交:中国诗歌创作态势与理论建设研讨会”,所谓“民间”诗人与“知识分子”诗人之间爆发了激烈的诗歌争论,人称“盘峰之争”。参王家新等编《中国诗歌九十年代备忘录》,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中,由于某些诗人的骄横,有批评家感叹说,早知如此,真不该一味迁就那些人的胡说八道。我很幸运没碰上什么著名诗人,但久居学园,诗人而自兼评论家的双重面孔,作为一种“新世纪”的追求或“世纪末现象”,其权威性我却早已知之;因为不合时宜的“现代文学”趣味,也常常领受“新诗人”们从网络上下载的最新诗歌资讯意味深长的白眼——“你知道我们怎么想吗?”——我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
  
  诗歌批评还有可能吗?我的意思是说,还存在诗歌批评吗?诗歌批评如何可能?
  
  一直以来,诗歌被视为“灵感”的产物。虽然因为跟名声不佳的“浪漫主义”据说关系很深,于是又转而声称诗歌是“个人”的事情,所谓:“个体”的感受,“个人化”的思想——只有自己或“无限的少数人”才能明白的思想——但“灵感”一直是诗歌最核心的机密!那些告诉你可以坐着一直不停地写下去的人,也会对你自讨没趣的提问,比如,为什么写得如此平铺直叙,如此喜爱那些阴暗……说,这里面有一些个人的“小秘密”!“秘密”虽小,但这诗就为这点意思了,你哪会懂呢?!所以,随便你有什么“新批评”式的“文本批评”壮胆,这小“秘密”没了解得,这批评也就完了!当然,办法也是有的,不过,你自己动脑子想想吧。不是已有人说过吗?去成为一个诗人吧,一个有“共同‘知识气候’的诗人”!要不,你就要甘于永远“重新做一个读者”!
  
  写作就这样成为一个“神话”,一个“诸神”方能明白究里,至少方能参与的“游戏”,因为它根源于肉体,筑基于肉体!这肉体是私秘的——维特根斯坦不是说过,我说“痛”,但我说的“痛”不是你想的“痛”吗?——这肉体,仿佛“大地”,不需要“天空”的大地,永远绵延,永不敞开;这完满的肉体,如此充实,从无匮乏,仿佛国人所言之“道”,或西人所说的“始基”,永远无中生有……
  
  这不正是“灵感论”的真相和效果吗?
  
  出于对那些“朝向经典写作”的诗人们的敬意,我不想说,这肉体的神话是一个深渊;出于一些人对“福柯”的理解和自信,我也尽量避免提及福柯“微观政治学”有关“政治身体”(political body)的看法,尽量避免提及令人不快的文化政治、阅读时尚等等“扯蛋”的“文化研究”问题。既然“政治不过是政客们玩弄的东西”,我们哪有什么资格谈论“政治”呢?但无论如何,在我看来,为写作之“神明”所提供的上述那些证据,似乎并不如何高明。而且以我对某些自称比批评家更懂“批评”的“诗人”的了解,我似乎也需要在这里指出,如果诗歌并非某些“受托者”的专利,批评不是吹捧的别名,而是基于对那并不完满的肉体的沉思的话,批评即使没有侥幸得到诗神们的托梦,好像也不必守候那些诗人们的梦呓——诗人入梦的程序即使美妙,但批评也无需“尽日伴君眠”,去做诗歌的婢女或者腻友!这自然有些渎神的意味,而且颇有些对“诗人批评”的不恭。然而这却绝非是对诗人的诋毁,如果我们不是意欲让诗歌成为一种迷信的话!
  
  在这一次的“北大课堂读诗”中,所涉及的诗人均未参与其中——参与者中虽然不乏一些当前或曾经的诗人,但没有人使用“作为一个诗人”的姿态来解读——当然,他们也没有满足于“重新做一个读者”,在力图对诗歌作出尽可能“客观”的解释的同时,他们更追求从解释中生发出对诗歌的批评。这些解读,不仅是对所释读的诗歌的意义网络的勾勒,而且是一种判断。换言之,他们不但与诗人“合谋”,也发露了诗人的意图,或者,大胆地说,“背叛”了诗人。他们以解读在“写作”一种自己的诗!所以,他们在破除一种神秘的同时,把一种更大的神秘留给了自己和诗人。用我前面的例子来说,在这些解读中存在的不是那无法辨认的黑暗的大地,而是对在“天——地”境界中存在的诗歌的“观看”——在这一“天——地”景象中,大地广袤、深厚,在无尽的长天之下闭合、开展——在这里,没有所谓“独立”的诗歌或诗歌批评,他们转而共同寻求并维护“诗”之尊严与价值。在这里,诗不再私自属于诗人自己,而回归到生长它的大地和吸引它的天空之间!回归到那些寻找它的人们和它寻找的那些人们之间!
  
  诗歌批评因此成为可能。
  
  也许,我过高地看待了这些解读的意义,我过于乐观地相信了批评的可能。尤其是我自己还身处其中。但我仍不得不说,虽然批评只能因为阅读而发生,但阅读的对象(具体的诗歌)并不因此而决定批评。一首好诗完全可能导致的只是劣质的批评,相反也是一样。同时,我也想说,有人因为不“懂”诗歌而批评诗歌,但有人却可能因为“懂”诗而更严厉地批评诗歌;有人因为个人经验的贫乏批评诗歌,有人批评的却是诗歌经验的贫乏和偏狭。批评与诗歌共存于诗(普遍的诗)的天地又相脱离。这其中没有什么可简化的余地。
  
  (《在北大课堂读诗》,洪子诚主编,长江文艺出版社2002年10月版,23.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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