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译者的意图

2000-03-01 来源:中华读书报 飞 白 我有话说

●勃朗宁却似乎很需要解析或阐释,因为他号称是“英国最难懂的诗人”。

《勃朗宁诗选》由海天出版社刚刚推出,就听到对此书形式(每首译诗后附一篇详细的译者解析文)的不同评论:既有热情欢迎的,也有感到疑惑的。那么,且让我代表译者,谈谈我们这样做的原因。

其实,我本身是十分反对译者主观引导读者的;而且我甚至也不赞成一般化的所谓“名作赏析”。可是勃朗宁却似乎很需要解析或阐释,因为他号称是“英国最难懂的诗人”,这也是他的诗迟迟没有中译本的原因。由于勃朗宁的诗哪怕对英国读者也是难度很大的,那么我们初次译介到中国,由于我国读者对他的独特诗风及诗中社会文化背景不熟悉,解读译文“纯文本”必然会遇到更大的困难。怎么办呢?为此我曾苦恼过几十年的时间。

我早在二十世纪中叶就对勃朗宁抱有兴趣。不过那时,作为一个不涉世事而感情过剩的青年人,我和一般青年一样,在英国诗人中更热衷于拜伦、雪莱、济慈等浪漫派和抒情的丁尼生;对勃朗宁那种似乎“不动声色”而入木三分地剖析人生百态,“把人心从里面翻到外面”的怪异诗风还不大理解和不完全能欣赏。但是随着社会经历和人生体验的不断丰富,我从浪漫思维渐渐转向心理分析和哲理思维,后来对勃朗宁的兴趣遂大大超过了浪漫派。“文革”结束后,我就决心译介这位在世界影响极大而在中国几乎不为人知的勃朗宁。可是由于杂事缠身,也由于“如何才能使中国读者接受”(还要使出版家接受)的难题很不好解决,这件事竟拖拖拉拉地做了二十年。其间,我感到自己时间不够,已难以独立完成,又动员了我姐汪晴(当时她刚从文化部外国文艺研究所离休)参加。结果是我姐不辞艰辛,以十年之功完成了此书的大半。

至于形式问题,在这十年间也经我俩反复研讨,终于定下了“每诗附详细解析文”的方案。当然不是坊间常见的那种一般化的“赏析”文,而是“解析”文,这俩字的含义和“解析几何”差不多。目的则是向读者提供较翔实的语境和参考,给读者以解读勃朗宁的门路或启发。“诗选加解析”的形式尽管稀奇,或曰有点出格,也顾不得了。

那么话说回来:译者的解读究竟是否“多嘴”呢?

无疑地,解读权或阐释权属于读者(对读者的这种尊重是近三十年来才兴起的),译者以少说为妙。可是要知道译者也是读者,而且是第一手的读者,他的解读不能不直接间接地影响读者的解读。问题在于:如何才能更好地面向读者,起好桥梁作用?这不仅需要他精心推敲,力求传达出勃朗宁诗微妙的言外之义,而且也需要他为读者解读勃朗宁提供背景资料和参考资料。也就是说,在译介像勃朗宁这样难解难读的诗人时,译者的“多嘴”似乎是必要的,问题只是“多嘴”的态度应该客观谦逊,而不要主观武断;应该当好参谋,而不要当教师爷。

随便举两个例看看。例如,《失去的恋人》一诗,过去我国出版的一些世界名诗选本中(从标题开始)就把它解释成《失恋的少女》伤心抒怀;本书首先拨乱反正,说明这是男主人公求婚遭到婉拒时的戏剧独白,是男方失恋而不是女方失恋;同时在解析文中提供此诗的背景资料———勃朗宁向伊丽莎白即后来的勃朗宁夫人初次求婚曾遭到婉拒,而勃朗宁则表现了一往情深和男子汉坚强的自制力,这一点与诗中主人公性格一致,可以参照;但译者最后又在文中补充说明:由于此诗不是自白诗而是戏剧独白,所以我们最终还是不得不摆脱勃朗宁夫妇的真实故事,而最好是与《最后一次同乘》、《荒郊情侣》等勃朗宁同类主题的诗联系起来,在更广阔的空间里解读《失去的恋人》,并从中体会勃朗宁的一个基本主题:理想的难以企及和失败中的追求不息。

又如《语法学家的葬礼》一诗,对诗中主人公——即献身艰苦乏味的古希腊文献研究的那位语法学家———是“圣”还是“愚”,国外评论界历来聚讼纷纭;本书译者在解析文中对各家观点不作偏袒,却把针锋相对的各家观点汇集一堂,摘编成几页唇枪舌剑的精彩论战,供我们的读者参考;同时,为了开阔思路,又将此诗与徐迟的《哥德巴赫猜想》作了比较,并说明时代背景对解读的巨大影响;但译者并没有试图“指导”读者,没有试图把读者硬拉入论战的“甲方”或“乙方”。因为,勃朗宁本来就不是一个直抒胸臆的“先知”式教师式的诗人,而是一个自觉的“造象人”或“造境人”,他的写诗,本来就是要以此象此境供读者进行剩下的另一半创造,而这另一半,又是受时代、历史、民族、文化以及每个读者的个人经历体验等等制约因而难以强求的。勃朗宁固然有信仰、有理想,但他只造象,只启发,而不爱摆教师爷的姿态。他面向的是爱思考的读者群。译者当然得尊重勃朗宁的这种态度。所以,尊重读者也意味着尊重作者。

这就是译者的意图。至于意图实现得是好是差,实验是成功是失败,我们的解读是不是“多嘴”,有没有价值,那就取决于读者的评判了。我们诚恳期待着。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