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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届珠海中国国际航空航天博览会的公众日，人们发现俄罗斯大兵们又上演了一种新节目。
当人们正热衷于看展场正前方的卡50武装直升机时，我发现右边空旷的停机坪上，六架苏27居然被冷落了。这正是拍照留念的机会。及至冲到跟前，才发现护栏边几个穿军绿色服装的俄罗斯小伙子在兜售物品。他们是地勤人员。一顶大盖帽高高举起。先以为是派发纪念品的观众醒悟过来：敢情他们卖军帽。
做工粗糙，成色也较旧。我问一位八一队过来看热闹的军人，150元一顶是不是贵了点？他认真翻看一下说：其它地方也没这玩艺儿卖。
倒也是。
不了解俄罗斯现状，可能也不是俄军现役军需品，也许是苏军当年存物。
那不更有纪念意义？
有钱的广东人激动了，大盖帽150元，贝蕾帽180元。军表从100元到200元不等。
想起上届一位同事买过一只笨重的大表，虽然还在走针，每月总要慢十几小时。
不一会儿，停机坪上已有三三两两的中国人头顶着大盖帽无比搞笑地走来走去了。上百种纪念章，从5元到20元不等，也是抢手之物。
语言不通不要紧，买卖双方都懂几句英语，连比划带瞎猜，八九不离十。
俄国人在长满长毛的手背上写满各种数字让你认。还价就用计算器。他按一个200，我说：NO。我按一个100，他又摇头，然后用粗粗的指头按一下加号，又按一个50，殷切地注视你。
另一批地勤人员已列队完毕，严肃地双手背后向即将起飞的苏27行注目礼。
一位长官凶巴巴地过来要这帮练摊者收摊。中国人立即有了同情心，就让他们卖嘛，有人要求。长官用手势向天上一指，大家明白，飞机上了天再说。
暂时清场。所有地勤人员成一字形排开，弯腰进行地毯式检查，把风吹过来的烟头、纸屑、杂草拾起，这可不能让飞机吸进肚子里。
中国的翻译、民警、头戴布巾的卫生员也来帮忙。
天上洒了一点小雨。云层很低，估计苏27也不可能做“眼镜蛇”直立飞行、悬挂空中的魔术动作了，那需要一定高度，为了让下面人看清飞机，他们不可能在云层里表演。中国观众们现在更热心地是看俄国军人做买卖。
苏27一架接一架发动，震耳欲聋的金属般爆裂声在大风中越送越远。起动、滑向跑道，我看一眼护栏上的俄国三色旗、军旗，它们很精神地展开，迎风吹成两幅固定画面。
机械师们一个接一个回到护栏前，熟练地打开旅行袋，一看那袋子的模样就知是中国制造。里面的各式军帽又一一摆上木制的弹药箱，居然还有坦克手的黑皮帽。
我想，这些军地两用人才培养得多好，他们一脱下军服可以立马去当一名合格的小贩。
不，也许他们就是小贩出身呢。
他们应该是俄国高收入阶层了吧？尚且如此，老百姓怎么办？我这时想到，中国一定不要乱，看看强大的苏联今天的下场，如果中国让民运人士上台，我等连抢购粮食的办法都没有。
我正替飞行员考虑呢，苏27正在天上来回穿梭。他们可能工资高，不在乎摆摊这点小钱。有人告诉我，他们是集体行为，完事后再按人头分。
一个小细节推翻这种说法。我让正与我做生意的小伙子去拿另一个袋里的帽子，那边成色新些。小伙子犹豫了，半晌，他才不情愿地去拿，马上，又一位年纪大些的男人走过来与我侃价，原来货是他的。
他们各做各的生意。一看是有备而来。
有经验的中国人提醒大家，有些东西其实在俄罗斯通街都是，便宜得不得了。
可你去不了那里啊。自己看着办吧，好歹这不是一般旅游纪念品。
摆摊的俄兵多起来，沿着几百米长的护栏，有十几个交易点。有些下级军官也加入阵营。
俄国小伙子也很友好，你买得多，他们还额外送些礼品给你。你听不明白摇头要走，他们急了，大声喊你，一定要送给你。侃价不一致，买卖未成交，不要紧，你要想与之合影也可以，仁义在。
有些机械师，看着人高马大，实则还不好意思，不敢公开摆卖，你如果有要求，他会慢慢从上衣、裤腿的袋子里变戏法一样，一下摸出个贝雷帽、一下掏出个手表。一掀衣襟，还有一叠肩章、胸配。
有人指指大个军人的肩头，他立即明白，当时就卸下两只制成苏27模型的金色肩饰，一对100元。
再一看，几乎所有军人的配饰都被摘光了。
有广东小伙子兴奋莫名，挤出人群，奔走相告：乜都卖晒了，乜都卖晒了！
有人拉住问：乜都卖？
嗨呀，乜都卖！
我指指对方的连体军装，他歉意地一耸肩：这不能卖。
是啊，每人大概就一套，卖掉了岂不要光着身子回国。那何以见江东父老？
我注意到他们自己戴的手表，都磨得几乎看不出本色，表壳里还挂有水珠，雾气朦胧的。
有拍照的、有录像的。开始俄国人还要避避镜头，后来生意忙了，也顾不得许多了。
什么叫体面？什么叫军纪？
国情如此，怪不得这些热爱生活、需要生存得舒适一些的年轻人。
有个声音很刺耳：这算什么？他们连核武器也随便卖呢，澳门赌场周围，不都是他们的小姐在拉客。
我的摄像机里记录了这样的镜头：这边是立正背手一动不动的军式队列，镜头只拉开几米远，就进来一群忙着递货数钱的大兵。
他们认人民币的水平恐怕比我还高。有人用港币、澳币，马上被他们识别。听到有人用英语在解释：香港、香港、香港钱。那边，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赞叹声：苏27太漂亮了，俄国人飞得真精彩。
苏27的六机编队一次次超低空飞过护栏上空，也干扰不了生意红火的场面，偶尔有人听到巨响才抬头一看：苏27不可思议地从头顶划过，清楚得像家中的天花板。
有人说：飞行员急了，想看看生意进展如何，他们也要加入。
太阳落山，全场清人完毕，我溜进去，老远的，还有一堆堆人在挤着。
近前一看，这回大兵们全着蓝色连体衣了，原来是飞行员们亲自上阵了，他们的包油腻腻的，东西比地勤的要差，好些是从驾驶仓里直接挎包下来的。脾气也坏，不容讨价还价，大盖帽已200元一顶，我说收市价怎么还涨了？一个中国军人笑：他们没这收市的概念。
地勤人员甚至将苏27上用完的弹壳都一箱箱卖完了，10元一枚，还给你在壳体上签名留念。字写得非常潇洒、优美，知识分子也。
再看一旁停着的大型运输机，里面还堆着大包小包，后几天还有几十万人要到场呢，货物自然要充足点儿。
晚霞中，两位俄国芭蕾舞演员在俄军官兵喝彩声中爬上苏27那无以伦比的曲线机冀上跳起拉丁风格的劲舞来，女演员性感的衣着让人觉得俄罗斯越来越是个谜了：你说他们没有轻工业，可衣服的质量、样式都是一流；你说他们有尖端的令美国人都赞不绝口的航空航天技术，可他们却在国际交流场合做小买卖……据说他们在巴黎、新加坡都如此。
什么才是真实的俄罗斯？（摘自《向后进看齐》，李更著，珠海出版社2001年5月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