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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德萍:生命的有德之道

2001-08-08 来源:中华读书报 桑思奋 我有话说
那是前年隆冬的一个晚上,我与友人到了谢德萍的书法研究所,不料他与客人用餐去了。环顾这个研究所还算宽敞,但家什大约全是60年代的,我不由说:“这位谢先生是个办实事的。”时下,书法、书论的成就不用说能到他这份上,在北京即便一个小有名气的书法家,恐怕也不会朴实到他这样,绝无半点虚华。然其墙壁上的一个大横幅——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突然夺人二目,跃入眼帘,那气势、意蕴真个是龙跳天门、虎跃凤阁,雄浑之中细看每一处均有交代,笔笔都是法子。我不禁脱口而出:“东坡本人醉笔‘大江东帖’的气魄也不过如此耳!”“哪位客人到?”一言未了,德萍当门而立,灯光下的那张脸,像一棵醉透了的红高粱。望着他那双神完气足的眼睛,我上前一步相握笑道:“先生若留起大胡子,中国今天岂不又多了一个于右任?”

他告诉我,他是陕西三元县人,与于右任正是同乡。虽出身寒门,自幼却为任老的景行仰止。德萍是历史系出身,那天我们从唐宋元明清直说到中国当下,从书论到文论及至论人,之后我们都写了不少字。临别,除了他的字,他还送给我很多支上好的湖笔。

酒至微醺,西北风迎面吹来令人兴奋不已,德萍兄的一口大秦腔总是在我耳边游来荡去:“你不喝茅台,不要五粮液,点着名要喝二锅头,实在,好人呢!”我指着那一桌子菜说:“要在乡间,这比过年还差多少?”德萍那一双红红的眼睛,蓦然闪出不尽的沦桑之慨。“桑先生呀,我这一辈子没有钱,因为我从没卖过一幅字,可乡间人苦呢!当年我也是从垅子上走进京里来的农民。特别痛心的是山里的娃儿们直到现在穷得连书都念不起呀!”我说:“你不是还出资办过学校吗?“他说:“那是我给人家写字,人家给我出钱罢了。”我问:”您在全国除台湾30个省市都办过个人书法大展,又曾随文化部出访过十几个国家,依您的笔墨功力,且又立著等身,您要发财那还不是太容易了吗?“他瞪着眼,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我的字千金不卖,可对您这样的朋友却又一文不值!”

好一条关中的汉子……

“得道而为”无疑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历来追求,德萍的一生走的是大道,行的是正道,终其一生那是一条生命的有德之道。他死后没留下一文钱,因为他们家从来没有过存折。这个被人们誉为当代草圣的土人啊!谁能说他身后不是一个真正的百万富翁呢?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他的财富又都放在哪里去了呢?

“关中者,天下之脊,中原之龙首也”。“处上游以制六合”的长安,曾是中国古代农业文明最为磅礴璀璨的创造。“长安回望绣成堆”。有唐一代新科进士“雁塔题名”曾是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无上荣耀。当初少年白居易金榜高中曾豪赋诗云:“慈恩塔下留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如今,德萍得以长眠大雁塔下,时时默诵着杜甫、宋之问、岑参、高适留下的“雁塔诗”。日日端详着大书法家褚遂良书写的《大唐三藏圣教序》碑、《述三藏圣教序记》碑。雁塔高耸,古柏森森,感怀三千载关中王气,展望八百里秦川的当下和明天……

我为这位一面之识的亡兄,写下了这样两句话:

德道而为、文存四海三不朽;萍水相逢、笔走三元四时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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