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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谈话

2002-05-29 来源:中华读书报 宋斗 我有话说
(三年前)

办完最后一道手续,我长长出了口气。碧空如涧,几只麻雀在绿荫里自由欢快的啁啾。身后是单位的大门———鸡蛋粗钢筋焊成的高高的铁门。它阴鸷的注视着我。我心里的兴奋快爆炸了,终于可以逃脱着囚禁了我整整三年的铁笼子。灿烂的阳光倾泻在我身上,我象一个蓬头垢面的囚徒走出监牢。我重获自由了!我可以自由呼吸了!我又能见到这美丽的世界了!刚大学毕业我来了卫生局。而今天当我再回头回想当时“豪气面对万重浪,千秋大业等我开创”就觉得太单纯了。如今棱角磨掉了,剩下只是人情世故的圆滑;许多有创造性的建议均被领导一一毙掉,剩下的只是毫无灵性的皮囊。

从今天原单位的人名册中我的名字会被删去,领导会给我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单位里领导的话字字如圣旨,我相信同事们也会觉得我是个“害群之马”。

我还是觉得心里阻塞着许多话要找人说,现在下班了,只有看大门的老王头还在。我突然想和他聊聊。

小王:老王,我明天就不再来上班了。

老王:人挪活,树挪死。换个窝也好。

小王:我干了三年还是干事,张局长开会时还说发扬民主集中制呢?

老王: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就你不行你就不行。你没看到从财务科到业务科,哪个部门的领导不是张局长的侄子就是外甥。

小王:上回单位分配住房,就没我的。张局长为啥还分给他侄子一套,他侄子在工商局还上着大学呢?

老王:权力就是这东西,这时不用过期作废。

小王:上回过年分东西,张局长还算平均分配。

老王:比如分大枣,一个人十颗大枣,给一个人九颗,分到九颗的人就会不平衡;如果十个人分十八颗每人一颗剩余的八颗宁可让它烂掉。比如分活鸡或者是分鱼,这种差别可以使用抓阄的办法来解决。分不均会弄出矛盾来,这就是领导的高明之处。

小王:什么时候单位领导对群众有了笑脸,准是群众有了说话或是可以评论这位领导的机会到了,上回张局长的夫人听说局长和张秘书有一腿闹到局里,张局长中午把他上回出国去巴西带回来的咖啡每人分点,我们就在局长夫人面前大夸局长,后来局长还表扬我了。

老王:单位其实就是个小社会。同事象邻居,领导是官,干事是老百姓。应酬还是有的。你以后干啥?

小王:我这回读完硕士,就去深圳闯闯。我原来读中文的,现在我考上网络工程专业研究生,就准备用自己的真才实学吃饭。

老王:好,好,没本事就得窝着,谁叫咱天生穷命,又没本事天生看门的命。走了也好,年轻人就得到处闯闯,人一老就渴望找个落脚地。

小王:本来我早知道在单位里人要精明,少说话多办事。现在多少也明白了单位里的一些秘密了。本来我想把这话窝在心了,但又闷得慌。

老王:人,有心事就要说出来。

我和老王就这样很融洽聊着,我很佩服老王是个生活的智者。话别了,我紧紧握着老王的手,我看到老王的眼里有泪花在闪烁。而后我猛地扭回头,摸了一把泪,大踏步走向熙来攘往的人海里。老王或许现在还在望我的背影,他留在了单位,那里是他今后糊口的“家”。

(三年后)

我今年研究生刚毕业就被一家网络公司录用了,现在是技术部的主管,也算个小官吧。我很讨厌架子,也很讨厌位子。自由自在的工作,有时觉得工作一方面是为了挣点钱,但更多的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

上次回家我从卫生局经过,那是清早,许多人还没来上班。门还是原来的大铁门,我想去看看老王。“老王在吗?”我问一个刚从传达室出来的年轻人。

“个子不高人很精神的老王吗?”

“是。”

“去年死了,单位还给他开了个追悼会呢?”

泪水霎时涌了上来,我转过身呜咽着走向远方的黎明。后来我看报纸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张局长居然当上了县里的宣传部长,报道上说他体恤民情,到田间地头为农民割麦子,我想事实大概是这样子的:体态臃肿的张部长大汗淋漓,一手拿镰刀,一手拿了几穗麦子,照相机快门一按!便留下了这“光辉高大”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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