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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战兢兢的写作

2003-12-17 来源:中华读书报 ■一直 我有话说
女文论家崔卫平提醒电影学院的学生:你们将来毕业出去拍片,总是从自己的第一部影片拍起,但是别忘了,你们的观众并不是从你的第一部影片才开始看电影的。在这之前,他已经从各种渠道看了古今中外无数部电影,他已经积累起相当的阅读影片的经验,对于这样一位“老”观众而言,当他化钱买票看你的电影时,他是在调动以往看电影的全部积累来要求你,他才不在乎那仅仅是一位刚出道的年轻人的“头一部”作品而考虑对你“从轻发落”,他期望见到的是能够和他以前看过的东西相比肩的真正的电影,而不是习作。她说:“除了从作者自身的体验和个人的眼光,也要学会从已有的电影传统这个‘他者’的立场来恰当地评价自己目前的工作。”(《从阅读中来,到阅读中去》)这道理同样适用于电影之外的其他文艺创作或文学写作。

学会从“已有的传统”来“恰当地评价自己目前的工作”,有助于抑制我们对于写作的盲目自信和廉价乐观。“念文学之悠悠”,“前可见古人,后可见来者”。在人类文明(文学)积淀和传承的宏观坐标系上,真不知道哪里有自己的位置。有人对中央党校教授李书磊说:“我发现你的文章丧失了新锐之气。”他答道:“人生至此我们已经懂得了世界的巨大和个人的渺小,已经懂得了道理的无限和姿态的有限,懂得了我们所有的新见都不过是未被揭露的重复,所有的正确都不过是未经觉悟的谬误……面对图书馆丰富的收藏也即是面对这个复杂而深厚的世界,我体验到了一个以发言为生的文化人所最恐惧的失语与无力。”(《新锐之想》)我辈倘不失自知之明,于此岂能不心有戚戚焉?

上述崔、李之论,看上去似乎颇让人泄气,其实它“泄”的正是我们的火气、狂气、傲气和焦躁之气,有利于“文化人”少一点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少一点不知自己姓甚名谁的轻狂,少一点“舍我其谁也”的自负,少一点喜欢把自己拔高和放大的膨胀,少一点为自己涂脂抹粉的自作多情。惟其如此,我们才有可能保持头脑的清醒、心态的平和、作风的谨慎。当然,“从已有的传统来恰当地评价自己目前的工作”,决不意味着可对自己的工作自轻自贱,更不意味着自暴自弃,而是强调在“已有的传统”之背景下,对“自己目前的工作”,有一个清醒、客观的历史定位;要知道就凭“我”这五短身材,哪怕满打满算,在“传统”之秤面前又有几两几钱。不过,有可能的话,我们还是要努力不辜负“已有的传统”,或尽力使自己也成为“传统”的一部分,甚至努力加入或创造出新的“传统”。

《一个也不能少》是某部电影的片名。在作家和文坛的关系上,理想的心态不妨是——“‘一个也不能少’,除了我自己”。但时下的作家们多以为:别人少了哪一个都无所谓,而少了自己则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或忿忿然如眼红之公鸡。好在有崔、李二位的无情“棒喝”,提醒我们在“自己目前的工作”背后,存在着一个硕大而深远的“已有的传统”。用这个“传统”来审视当今中国之文坛,哪一个不能少呢?“用王朔式的语言说就是谁也别装丫挺的,大家不过彼此彼此。”(李书磊语)因此,无论你是功成名就的文坛宿将,还是“才露尖尖角”的“新锐”,是“风头正健”的才子才女,还是“闷在那里”“十年磨一剑”的痴汉,是在“体制内”沾沾自喜的既得利益者,还是在“体制外”孤芳自赏的落落寡欢者,都有必要从已有的传统来恰当地评价自己目前的工作。明乎此理,我们就有可能开始一种战战兢兢的写作,以免“轻薄为文”而被明眼人“哂不休”。龙应台说:“坏作家暴露自己的愚昧,好作家使你看见了愚昧,伟大的作家使你看见愚昧的同时认出自己的原型而涌出最深刻的悲哀。”当然,对我辈业余写手来说,“好作家”肯定难以企及,“伟大的作家”更是连做梦也没想过。本人现在要做的,只是努力不当一个“暴露自己愚昧”的“坏作家”罢了。而这也许只有靠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般的“战战兢兢的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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