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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动天下

2005-03-23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一个晴朗而温暖的下午,我、高秀芹、赵婕、陈阳春,在香山脚下“雕刻时光”酒吧的露天平台上,一边喝着茶,一边享受着纯净的阳光和从山谷里吹来的微微山风。湿润的空气中,偶尔仰头看一看清澈如洗的天空和不远处连绵起伏的黛色山脉,当时心里起了莫名的感动。就在那样一种久违了的心境里,陈阳春忽然说到人民文学出

版社要出版一套书,叫“纯棉时代・感动”书系,赵婕是这个书系的首位签约作者。

后来的话题,就一直围绕着“感动”二字打转,直到我们分手。

那个安静的下午,我们说到了古典形态的文学、现代形态的文学、物质主义时代、美感、情调、当下冷漠语境、悲悯情怀、文学的意义、变态的深刻、人类的走向……

古典形态的文学,始终将自己交给了一个核心单词:感动。

古典形态的文学做了多少世纪的文章,做的就是感动的文章。而这个文章,到现代形态的文学崛起之后,却不再做了。古典形态的文学之所以让我们感动,就正是在于它博大的悲悯精神与悲悯情怀。当慈爱的主教借宿给冉 阿让、而冉・阿让偷走他的银烛台被警察抓住,主教却说是他送给冉・阿让的时,我们体会到了悲悯。当简・爱得知一切,重回双目失明、一无所有的罗切斯特身边时,我们体会到了悲悯。当安德烈公爵血战疆场昏倒草地,醒来后凝望洁净的俄罗斯天空,在心中思念家人和他的娜塔莎时,我们体会到了悲悯。当祥林嫂于寒风中拄着拐棍沿街乞讨时,我们体会到了悲悯。当沈从文的《边城》中爷爷去世,只翠翠一个小人儿守着一片孤独时,我们体会到了悲悯。我们在一切古典形态的作品中,都体会到了这种悲悯。如徐志摩所说,在沉闷萧森、枯竭衰退的世纪里,文学曾是情感焦渴的人类的庇荫和走出情感荒漠的北斗。

悲悯情怀是文学的一个古老的命题。

任何一个古老的命题―――如果的确能称得上古老的话,它肯定同时也是一个永恒的问题。我甚至认定,文学正是因为它具有悲悯精神并把这一精神作为它的基本属性之一,它才被称为文学,也才能够成为一种必要的、人类几乎离不开的意识形态。

陈旧的问题中,恰恰有着许多至关重要,甚至是与文学的生命休戚相关的问题。而正因为一些问题是这样的基本问题,所以又是我们极容易忽略的问题,其情形犹如我们必须天天吃饭,但却在习以为常的状态下,不再将它看成是一个显赫的问题一样。进入这个具有强烈现代性的时代之后,人们遗忘与反叛历史的心理日益加重,在每时每刻去亲近新东西的同时,将过去的一切几乎都要废弃掉了。

悲悯情怀,就正在被废弃掉。

我对现代形态的文学深表好感。因为,是它们看到了古典形态之下的文学的种种限制,甚至是种种浅薄之处。现代派文学决心结束巴尔扎克、狄更斯的时代,自然有着极大的合理性与历史必然性。是现代形态的文学,大大地扩展了文学的主题领域,甚至可以说,是现代形态的文学,帮助我们获得了更深的思想深度。我们从对一般社会问题、人生问题、伦理问题的关注,走向了较为形而上的层面。我们开始通过文学来观看人类存在的基本状态―――这些状态是从人类开始自己历史的那一天就已存在了的,而且必将继续存在。正是与哲学交汇的现代形态的文学,帮助我们脱离了许多实用主义的纠缠,而在苍茫深处,看到了永在,看到了我们的宿命、我们的悲剧性的历史。然而,我们又会常常在内心诅咒现代形态的文学,因为,是它将文学带进了冷漠甚至是冷酷。也许,这并不是它的本意―――它的本意还可能是揭露冷漠与冷酷,但在阅读效果上,确实如此。对零度写作的世界性认同,一方面,使文学获得了所谓的客观性,一方面使文学失去了古典的温馨与温暖。现如今,这样的文学,已再也不能成为漂泊者的港湾、荒漠旅人的绿洲。文学已不能再庇护我们,已不能再慰藉我们,已不能再纯净我们。我们在那些目光呆滞、行动孤僻、木讷、冷漠、对周围世界无动于衷的形象面前,以及直接面对那些阴暗潮湿、肮脏不堪的生存环境时,我们所能有的是一种地老天荒的凄清与情感的枯寂。

这里,我们不想过多地去责怪现代形态的文学。我们承认,它的动机是人道的,是善的。它确实如我们在上面所分析的那样,是想揭露这个使人变得冷漠、变得无情、变得冷酷的社会与时代,它大概想唤起的正是人们的悲悯情怀,但,它在效果上是绝对地失败了。

人类社会滚动发展至今日,获得了许多,但也损失或者说损伤了许多。激情、热情、同情……损失、损伤得最多的是各种情感。现代主义看到的情景是确实的。机械性的作业、劳动的重返个体化的倾向、现代建筑牢笼般的结构、各种各样淡化人际关系的现代行为原则,使人应了存在主义者的判断,在意识上日益加深地意识到自己是“孤独的个体”。无论是社会还是个人,都在止不住地加深着冷漠的色彩。冷漠甚至不再仅仅是一种人际态度,已经成为新人类的一种心理和生理反映。人的孤独感已达到哲学与生活的双重层面。

甚至在这种物质环境与人文环境中长大的年轻人 所谓的“新新人类” 都已受到人类学家们的普遍担忧。而担忧的理由之一就是:同情心的淡漠 他们还谈不上有什么悲悯情怀 。什么叫“同情”?同情就是一个人处在一种悲剧性的境况中,另一个人面对着,心灵忽然受到触动,然后生出扶持与援助的欲望。当他在进行这种扶持、援助之时或在完成这种扶持、援助之后,心里感到有一种温热的暖流在富有快感地流过,并且因为实施了他的高尚行为,从而使他的人格提升了一步,灵魂受到了一次净化,更加愿意在以后的日子里,继续去实施这种高尚行为。我们已看到,今天的孩子,似乎已没有多少实施这种高尚行为的冲动了。

种种迹象显示,现代化进程并非是一个尽善尽美的进程。人类今天拥有的由现代化进程带来的种种好处,是付出了巨大代价的。情感的弱化就是突出一例。

在这一情状之下,文学有责任在实际上而不是在理论上做一点挽救性的工作。况且,文学在天性中本就具有这一特长,它何乐而不为呢?现代形态的文学家们过于形而上的人道主义,在客观效果上,可能恰恰是对情感弱化之趋势的推波助澜。我们在目睹现代形态的文学残酷地揭示了人类存在的所谓实况而又不能给予出路之后,我们所能产生的无论如何也很难是悲悯,而只是冷漠,甚至是无望。现代派理论对现代形态的文学的阐释无论多么深刻,它在效果上的那种推动情感进一步冷漠化的作用却是无法否认的。大概正因为如此,人们才创造了《廊桥遗梦》、《泰坦尼克号》、《克莱默夫妇》之类能够让人直接体味到悲悯但也许并不深刻的作品。

文学在于为人类社会的存在提供和创造一个良好的人性基础。而这一“基础”中理所当然地应包含一个最重要的因素:悲悯情怀。

文学没有理由否认情感在社会发展意义上的价值,也没有理由否定情感在美学意义上的价值。情感问题并不轻于诸如“历史发展是茫然的”、“死亡意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等所谓人类存在的基本问题。它一样也是人类存在的基本问题。既然现代形态的文学反复声称只有它才是真实的,就不能不看到情感是真实的、情感生活是人类生活的基本组成部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皆是与情感不可分割的。

文学有一个任何意识形态都不具备的特殊功能,这就是对人类情感的作用。我们一般只注意到思想对人类进程的作用。其实,情感的作用绝不亚于思想的作用。情感生活是人类生活最基本的部分。一个人如果仅仅只有思想―――深刻的思想,而没有情感或情感世界比较荒凉,是不可爱的。如果有人问我,你喜欢康德还是歌德,我会毫不犹豫地说:我喜欢歌德―――歌德这个人有思想,也有感情,知道谈情说爱,知道浪漫,而康德这个人只有思想,他连女人都不喜欢,很冷血的样子,是一个思想的动物,不可爱,大大的不可爱。

我很喜欢这个短句:纯棉时代。

用纯真的文字感动天下,这样使用文字的人,是一个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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