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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蓝英年谈中译《骑兵军日记》

2005-08-17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蓝老师:

近来可好?甚念。

日前读了巴别尔的《骑兵军日记》(东方出版社2005),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内容而言,《骑兵军日记》记录了上世纪20年代苏波战争的真实情景,具有重要的历史文献价值和文学价值。出版这本日记应该是很有意义的。问题出在译文的质量。巴别尔的作品不好译,翻译

日记就更难。一般说来,译文出点毛病,不足为怪,不必苛求。但是这本《骑兵军日记》的译文实在错得离谱,往往令你目瞪口呆,有时候又会让你笑痛肚皮。

蓝老师,你熟悉苏联历史,也翻译过俄国文学作品,你听说过列宁亲自参加苏波战争并与巴别尔同床共眠的事吗?现在的书中就有这样的奇迹:“与列宁并排睡在干草上,他是拉脱维亚人。”(17页17行)“列宁在参谋部睡着了,一脸傻气,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21页倒5行)“列宁的嘴唇肿胀,耷拉着肩膀,他很辛苦。”(26页倒1行――27页第1行)

明明是“水力磨坊”(водянаямельница),在译者手下却变成了“水灵的小妹妹”(32页倒4行)。我反复琢磨,怎么也想不出“磨坊”和“小妹妹”之间有什么联系。

神甫的院子里居然建有网球场(27页17行),我想那神甫肯定是个大阔佬。可是一查原文,其实不是“网球场”,而是“绿树浓荫” тенистый 的意思。也许两个词发音有点近似,于是绿树浓荫的花园变成了体育场地。

类似这样让人啼笑皆非的错译和误译举不胜举。

《骑兵军日记》篇幅不大,译成中文不过六万字左右。我粗略统计了一下,东方版的译文中错译和误译常常每页高达两位数。

谓予不信,请看第一天(六月三日)日记。不算中文表达方面的毛病,单单曲解内容的译错和误译就有以下多处:

1,“供给锅炉的茶极差”(第7页第4行)。俄国人煮茶用茶炊,喝茶用茶杯。没有听说用锅炉煮茶。原文“Дряннойчайводолженныхкотелках”中的котелок不是锅炉,而是饭盒(呈腰子形的军用饭盒)。此句可译成“饭盒是借来的,里边的茶很难喝”。

2,“阴郁的心情” 7,8 。这里涉及作者对士兵的评价,“心灵”(души)不能译成“心情”,应该忠于原文,译成“灰色的心灵”或“灰色的灵魂”。

3,“白晃晃的,非梦中的,颓败而沉寂的城”(7,12)。原文是:белый,несонный,аподбитый,притихшийгород.可译成“一座白色的城市,说不上死气沉沉,但已大伤元气,静悄悄的”。

4,“圣教会房子”(Зданиясинагог)(8,3)。应是“犹太教会堂”。

5,“他的哲学―――大家心知肚明,他们一边嚎叫着真理,一边屠杀一切”(8,5-6)。原文:Егофилософия всеговорят,чтоонивоюютзаправдуивсеграбят.这里既没有“心知肚明”,也没有“嚎叫”和“屠杀”。正确的译文:“他的哲学―――他们都说自己为真理而战斗,可是他们都抢劫。”

6,“漂亮话,讨厌的胡子,我们交谈”(8,6)。作者对店铺老板怀有好感,认为他的话说到了点子上,怎么会讨厌他的胡子?Замечательныеслова,бороденка,разговариваем应译成“这话说得真好,这小胡子,我们交谈”。

7,“风趣的老太婆”(Интереснаястаруха)(8,8)。译者混淆了“有趣”和“风趣”。应该是“老太挺有意思”。

8,“与前来借盒子的俄罗斯女人交谈”(Разговорсрусской,пришедшейодолжитьлоханку)(8,10)。应是:“与前来借木盆的俄罗斯女人交谈”。

9,“请宽恕我吧,死去的人”(8,11)。原文是:прощайте,мертвецы.正确的译文应是“再见了,死去的人”。

10,“谈论布琼尼部队里的工作”(ослужбеуБуденного)(8,12,)。应是“谈论在布琼尼部队里当兵的事”。

11,“在市场抓了四十五个犹太人”(собралинарынке45евреев)(8,15,)。应是“把四十五个犹太人集中到市场”。

12,“焚毁六所房子,大教堂内,科努霍夫斯基的房子―――我眼前的便是”(8,16)。科努霍夫斯基的房子怎么在大教堂内?简直不知所云。原文“Подожгли6домов,домКонюховскогонаКафедральной осматриваю”中根本没有大教堂,该句的意思是:“烧毁了六幢房子,我仔细察看卡费得拉尔纳亚街上科纽霍夫斯基家的房子。”

13,“尽管目睹的死亡与全面的堕落历历在目”(хотясовершенноясновидноумираниеиполныйдекаденс)(8,21)。应是“一眼便可看到衰败和彻底颓废的景象”。

14,“孔德拉基耶夫统领着犹太贱民”(Кондратьевсчерненькойеврейкой)(9,14)。康德拉齐耶夫是红军军官,怎么统领犹太贱民?原文中连犹太贱民的影子都没有。原意是:“康德拉齐耶夫和一个皮肤黑黑的犹太女人在一起”。作者指他搞女人,行为放荡。

15,“戴毛皮高帽的可怜的警备司令,他毫无作为”(Оннеимеетуспеха)(9,15)。作者的意思是警备司令没有搞到女人,因此应该译成:“戴高统皮帽的警备司令模样可怜,他没有得手。”

16,“夸张的共产主义口号(与我在犹太老人们那里目睹的景象所订的契约)”(9,16)。与景象怎么订契约?原文是:разрисованныелозунгикоммунизма контрастстем,чтоявиделустарыхевреев 。正确的译文应是:“到处都写着共产主义的口号(与我在犹太老人家里见到的情形适成鲜明对照)。”指共产主义口号与现实形成强烈对照。

蓝老师,六月三日的日记不足一千五百字,却有这么多的问题,你说可怕不可怕?

天气炎热,望多保重。

林源2005.7.18

林源兄:

我对译文的质量已经麻痹,对错误译文已见怪不怪了。所关心的也仅是自己买书时不要上当。比如现在书店里卖的介绍二战的书,我翻十几页,便能从人名、地名上判断译文的质量,不容易上当。读了你所指出东方社出版的巴别尔《骑兵军日记》译文中的错误,仍令我惊讶不已。你所提出的不单是译者的问题。我举自己的例子说明吧。上世纪70年代末我开始为人民文学出版社译书。邀请我译书的是著名俄苏文学翻译家蒋路先生,他请我选译一本库普林小说集,二十到二十五万字。他指定收入《摩洛》和《冈布里努斯》,其他小说由我选。他说要看两万字的译文。我译了《冈布里努斯》,恰好两万字,送给他看。两星期后他把我找去,说提了一点意见,供我参考,以后不看了,由姚民有做我的责编。蒋路是用铅笔改的,改动的不多,字体非常清晰。姚民有是1957年北京大学俄语系毕业的高才生,他对照原文逐句校我的译文。发现问题给我打电话,或在电话里解决,或我到编辑部去。以后出的书也这种程序,如《日瓦戈医生》的责编是程文,黑龙江大学俄语系毕业,同样认真对照原文校我们的译文。我同几位责编合作得很好,共同对译文负责,但也难说译文就没问题。不过我们尽力减少译文的错误。

我不知东方出版社是否也采用这种机制?我以为,东方出版社应当在译文质量急剧下降的今天给全国出版社带个好头,而不要成为出版错误百出的译著的出版社的挡箭牌。不要让那些出版社说,东方出版社出版的译著都有那么多的错误,我们怕什么?起码不要砸自己的牌子吧。

天气炎热,我只看闲书,正经事做不了。

蓝英年

2005.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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