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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卡夫卡

2005-11-23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卡夫卡是我逝去的大学时光里记忆最深刻,影响也最大的作家。记得大二时第一次读《变形记》,那是一个异常萧瑟的秋日的上午,我坐在宿舍的阳台上,

看着飘落的黄叶,幻想着格列高尔如何变成了一只大甲壳虫;我模仿着《百年孤独》的经典开场白:许多年之后,当我面对秋日的阳光,我会想起这个上午。

接下来读卡夫卡书信、日记,我感到无比震惊:世界上竟然有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我很快就读完了,我的思想已经不知不觉地精进了一层。这种隐秘的激动、颤栗、紧张不安,只有我在默默地独自体验着。书信和日记,是了解一个已逝之人的最便捷的途径,也是最可靠的途径。正是通过这些充满了痛苦与焦虑、深刻与梦想的文字,我走进了卡夫卡的世界,或者说我的世界与他的世界合而为一了。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认清了自我,原来世界上还有一个我,一个与众不同,任何人都不能代替的自立之我。此后,我再也没有遇到一个作家,可以与自己的思想这样和合。

卡夫卡是个谜,他制造了一个迷宫将自己放置其中,他的所有的小说都是在重复一个主题,即对内心的拷问。他的小说是迷宫,每次的叙述都是在增加我们理解的难度,但是我们都不会去怀疑这是一个统一的命题。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存在的,但是这样的存在状态对于他来说就是死去,一种最深的睡眠。他在这么深的睡梦中不断地做梦,他的文字好像梦呓,倾吐的是无意识而真诚的东西。迷宫就是他的内心世界,我们可以闯入,虽然发现每条路都似乎可以给我们一个解答,但是我们还是走不出。

走近卡夫卡,并想对他的心和文字有所懂得的,一定要让自己本身恢复到原色,这是最起码的条件,否则,卡夫卡看上去只是一头怪物和一块伤痕累累的毛玻璃。事实上,卡夫卡透明简单的几近于无,他的神秘性也就在这里,因为每一个活着的人,几乎都是五颜六色的了。然而,他又害怕人们真正完全理解了自己。那样就如同赤裸于大庭广众之下一样。这是一个悖论:既渴望别人理解,又害怕这种理解。这就是卡夫卡,他写作,是源于生命最深层次的冲动,是为了证实他是一个存在。

今天的卡夫卡在西方简直成了传奇式的英雄,然而在近代文学史上,恐怕很难找得出第二个有世界声誉的作家,像卡夫卡在生前那样默默无闻。他为人温和友善,内心却十分孤独。他把他的烦恼、抑郁、不平、痛苦……一切的生活感受都埋藏在心底,通过认真的思考,然后用他的笔不倦地表达着。他除了短期的养病生活,几乎一生都没有能够离开过阻碍着他的创作的普通公务员的职务。

也许,卡夫卡只属于每一个孤独寂寞的灵魂,他总是静静地和我维持着一段距离。他的悲哀渲染了他的文字、渲染了稀奇古怪的婚姻和顽固不化的父亲,在他的文字里,那个父亲似乎生来值得批判,有种无形的压迫,代表了强权。而其步伐和行事又从来一丝不苟,有着时钟钟摆的准则。这样的状态使得人和人互为镜像,里外都冰冷莫名。

每个人都必须有孤独,有自己孤独的空间,这因于自己的性格特质!你总是特别的,是这个世界的唯一,即便你的想法有许多和大家相同,但总有更多的属于你自己,思想和喜好!所以有时现实中,或者书本中你无法找到释然,无法找到共通的跳跃时候,无需怀疑!因为你是特别的,你总有特别的,别人也无法理解的别样的感受!

卡夫卡的深刻不在于他自己本人的孤独,而在于,他用自己灵魂的孤独体验预演了现代人的孤独命运,英国诗人奥登在《卡夫卡问题》中说“如果要举出一个作家,他与我们的时代的关系最近似但丁、莎士比亚、歌德与他们时代的关系,那么,卡夫卡是首先会想到的名字。……卡夫卡之所以对我们重要,是因为他的困惑,亦即现代人的困惑。”

卡夫卡是世界的,但归根结底是属于每一个和他相识的人的,他打动每一个相识的人,就像春天的雨打湿土地。卡夫卡的文字具有这样一种神奇的功能:无论从何处开始阅读他的作品,你都能发现一个新的世界,一个使人颤抖,无法让人还原的已经过去,却又非常新鲜的世界。卡夫卡就像一个预言家,他寓言的不是实在,而是人心积压而成的情感的史实,他寓言这些情绪绝望的一些可能着落的点,但他却那么快的离开人世,没有给这些落点留下可以支撑它们的支架。

卡夫卡作品中的实体,其实都是镜面,镜子里一片琉璃,一片萧瑟,所有看似清晰的生活线条,最后都归于一片模糊。在这片模糊当中,每个人都会在自己心里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喜悦,不是悠然的,而是一种被撕开的喜悦。

卡夫卡的身上,有的不是单个人可能有的心灵的轨迹,而是存在着人类终极的似乎是没有结果的困惑。卡夫卡是个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实际生活和写作历程完全融合起来的人,这样的人,即使在人类所有伟大的作家行列中,也是极其稀少的品种。卡夫卡是珍品中的珍品。

大凡批判现实主义作品,重视主题的选择,围绕特定主题铺设背景、进行叙事。然而,卡夫卡的小说已经是叙事背景抽空的“无时空写作”,主题已经不再重要,他的很多小说已经诀别了任何主题,是一种纯客现的叙述,是一种画面、现象的积累。但同时,卡夫卡小说的内涵却反主题之道而逆行,趋于沉重。在反映时代带给人类困惑的方面,卡夫卡超越同代的所有作家。正如美国作家奥登所说:“就作家与其所处时代的关系而论,当代能与但丁、莎士比亚和歌德相提并论的第一人是卡夫卡。卡夫卡对我们至关重要,因为他的困境就是现代人的困境。”

卡夫卡的小说是无声的呐喊,尽管是他本人忍无可忍的呓语,尽管那呐喊在逝后多少年后才经由他人之口响彻天籁。因为轻的主题,他的小说在生前未被重视;因为重内涵,他的小说在身后风行天下。

阅读是一件私人的事,卡夫卡是永远的,你,还有我,我们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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