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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自己一生的那本书?

2005-12-21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近年来,评选所谓“最佳”“最受欢迎”“最有代表性”“最有影响”或者“××必读”的读物评选活动层出不穷,中外皆然。这还是停留在被选图书的经典性或知名度上,在这什么都要“作秀”的时代,有些具备媒体嗅觉的组织者就敏锐地感觉要使“人气”上扬,选择图书的人也必须是名流。于是,就有了现在人们常常看到的某

某名人推荐的图书,某某名人童年时爱读的童话之类的噱头。

不久前《泰晤士报文学副刊》有篇文章,描述了纽约某地举办了个“纽约名流谈改变自己一生的那本书”活动。文章说,一个周末的早晨,偌大的大厅仅坐了两百来人,两个主持人坐在台上,以娱乐广播的风格喋喋不休,所问问题直逼名人们的内心深处,他们也乐得回答,并不设防。大多数都回溯到青少年时代,或者更早更短暂的一段时间,那时他们尚未形成自己的批评或保留意见。

一位埃及裔作家选择了《罪与罚》,并且神秘兮兮地首先申明必须是已绝版的马格夏克(David Magarshack)的译本,而美国人通常读的加尼特 Constance Garnett 的译本完全是另一码事。“14岁时有人要我读《罪与罚》。我当时并不想碰它。然而,在我一头扎进去后,我的生活就翻开了新的篇章。我们总是年青的时候去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然后巨大的变化就开始了。你不再是你自己;形似而神异了。”这位先生对于“如何改变”讲得很笼统,相比之下,鲁迅先生在谈到自己年青时候读这位俄国作家时的感受就具体多了:“回想起来,在年青时候,读了伟大的文学者的作品,虽然敬服那作者,然而总不能爱的,一共有两个人。一个是但丁……还有一个,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他那夹着夸张的真实,热到发冷的热情,快要破裂的忍从,于是爱他起来的罢。”鲁迅的感受自然不会比那人浅薄,然而却丝毫未提及此作家作品对其后来人生道路的影响。

上台宣讲自己珍爱之书的名人络绎不绝。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消逝,而听众也在慢慢消失,这也正应验了文学精神正在萎缩的事实。不过,坚守者还是热情不减。一位《纽约时报》菜谱专栏作者坦言多丽斯・莱辛的《金色笔记》让他放弃了做一个未来的革命家的想法,转而去学烹调;纽约市消防总监承认年青时候对他影响最大的一部小说的主人公出自兰德的《源泉》(The Fountainhead,by Ayn Rand),那位英雄人物用炸药摧毁了曼哈顿的一座摩天大厦。“读了此书后,我从大学退学了。现在重读它,我不得不把当时自以为是的烂漫个人主义者与步入中年后政治上因循守旧者这两个自我进行对比。”当然,把整个人生历程归结为一本书是既不真实,也很愚蠢的。在20岁时改变你的那本书,到了60岁也许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不过,弗罗斯特在其《未走之路》里不是说过吗,“两条路在一片树林里分叉了/而我选择了少有人走的那一条/而这完全改变了我的人生。”在年青的时候,一旦选择了一个方向,你也许会不断地走下去,再回头是来不及的。因此,那位消防总监说他年青时读的那本书改变了自己的一生也并非在撒谎。一位城市雕塑家说自己的父亲曾在波音公司工作,但夜里却是个诗人。在他八、九岁时,从父亲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讲的是一个小伙子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甲虫。他说:“我当时想那是千真万确的,并且从没有把这故事讲给任何人听。若干年后,当我听说这不过是个虚构的故事,我惊呆了。”于是,他就成为了城市雕塑家,其中的一件雕塑是青铜的角斗士从下水道的井盖冒了出来,吞食着一位上班族。

到了晚上八点,大厅还是冷冷清清,一位州议会议员拿着一本1957年版的《无罪释放》慢悠悠地上了台,说:“这是本关于人们因冤假错案而坐牢的书。我12岁时读了,就是它诱使我步入了政坛。”这次从早上直至子夜时分的“一本书”讲述显然有些沉闷,而且也欠说服力,所以这位自由撰稿人说自己最后从大厅里出来走上街面就像男孩子放学那么高兴。难怪在陈述过程中不断有人质疑其意义,甚至发出“改变自己一生的那本书”这个概念本身是无法回答、古怪的伪命题。“自己的人生道路上有那么一本书吗?”于是,我搜肠刮肚、扣心自问了好一会儿,最后对此问题,我不得不有点惶恐地交上白卷。我不知道那些把自己的人生道路与伟大的作家作品联系在一起的人是否幸运甚或高人一等,但若要学习鲁迅应《京报副刊》的征求“青年必读书”时“从来没有留心过,所以现在说不出”回答的坦诚,我也必须维护那白卷的真实。不过,我想说的是,在这个文化商业化的时代,对这种“大人物,聊小天”活动一定要深究其意义也未免太迂腐了。我们知道,人们即使带最少的行李也要塞进旅行包、值得永久怀恋或如人们所说曾影响一生的书,往往不是学者们自己或指导他人必须正襟危坐展读的经典名著,而是那些即使在少不更事时也确实能激发兴趣和想象并能自由选择的“闲书”。由此看来,纽约的这些名流们还是基本坦率的,因为他们绝大多数至少没有故弄玄虚。当然,作为普通读者,我们也大可不必去理会他们的单子。即使你企图像他们那样成为名流,也必须清醒,把一辈子的人生经历简化为一本书,这如果不是荒唐也必定是夸大,执意要亦步亦趋地模仿,难免要走向其反面。人确实在不断地变化,甚至再生,但像笔者这样到了“奔四”的年岁,期待自己改变或转型必须首先要有不断推陈出新的天赋,否则就会被美国当代小说家梅勒(Norman Mailer,1923-)的话不幸言中:“若有人递给你一本书,说,‘你读吧,它会改变你的人生’,你可能会夺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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