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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书王 雪夜诞生

2006-03-01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20世纪70年代末,一部《隋唐演义》通过电波红遍了大江南北,千家万户都知道:东北出了个单田芳。

成名了,难免会有成群的好事者出来打听出身门第,甚至祖宗八代的历史渊源。单田芳走红之后也不例外,他的家谱被图解成了很多版本。每当提起自己的“祖根”来,单田芳就笑:假如上溯三代,的确是盘根错节,一

言难尽。

东北人都把单田芳称作地道的老乡,其实,只能说关东那片黑土地是他成就事业的人生阶梯。早在20世纪50年代,单田芳就在辽宁鞍山成家立业、拜师学艺,从1956年第一次登台,到走红东北三省,获得评书界“板凳头大王”的称号,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那时候,单田芳刚刚二十一岁,称得上少年得志。可惜,好景不长,1968年之后,单田芳莫名其妙地从曲艺舞台上消失了。“文革”十年,乌烟瘴气,整个社会都乱了章法,当收音机里再次传出单田芳的评书时,他已经两世为人,不知蜕过几层皮了。

1979年“五一节”,春暖花开。阔别观众十年之久的单田芳重新登上了三尺书台,应该说,这次不同寻常的复出才是他真正意义的“成名”,在极短的时间里,单田芳的知名度迅速提高,不但红遍了东北三省,也红遍了全中国――那时候,单田芳已不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而是四十五岁的中年人了,拿他自己的话说:“前半辈子,我净倒霉了。”

东北这片黑土地是一块事业的跳板,成全了单田芳拥书入关,走向全国。这里沉积着他大半生的爱恨情仇、荣辱毁誉,恐怕永远也割舍不掉。

单家祖籍山东省德平县。那里是出孔孟、出圣人的地方。尽管陌生的德平只是祖辈流传下来的一个谱系胎记和文化符号,单田芳却依然很熟悉年轻时代的爷爷。为了生活,爷爷在山东与河北之间往返穿梭,芒鞋踏破,并结下了一门“千里姻缘”。于是,单氏族谱的地域走向在河北西部山区作了个急转弯儿,随即又折向大雪茫茫的关外。

单田芳的父辈分三支:伯父,单永生;父亲,单永魁;叔父,单永槐。

清末民初的中国,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单家一气儿生了仨儿子,与其说是喜,还不如说是愁。全家上下五张嘴,很快就把单田芳爷爷的小买卖给吃黄了。

单永魁做童工打草袋子时,年仅十二岁。他天天顶着星星上班,披着月亮回家,像牲口一样地拼命干活儿,终于倒在了土炕上。在奶奶烧了无数高香、许了千万个重愿后,死亡线上的永魁居然神奇地挺过来了。搂着骨瘦如柴的儿子,当家的奶奶做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让永魁、永槐走大哥永生那条路――从艺说书。老太太这句话,为单家两代未来几十年的生活道路埋下了关键的伏笔。

如今,评书说到单田芳这个分儿上的,当然是凤毛麟角。然而,当他的父辈拜师学艺的时候,并未想过将来要成为万人景仰的“评书表演艺术家”。那时吃“开口饭”的曲艺行从来都是“撂地儿”,比花子乞丐体面不到哪儿去。如果不是为了一口饱饭,谁肯?这汪浑水呀。

还不错,单家哥儿仨靠曲艺活了!单永生投师西河大鼓,人送雅号“八岁红”;永魁则傍着大哥,弹得一手好三弦。三弦还弹来了著名西河大鼓演员王香桂,曲艺为媒,俩人结婚了。从此,奠定了一个奇特的“曲艺世家”:单田芳的父母、叔伯,乃至三位舅舅都是“门儿里”出身,难怪他说自己是曲艺熏出来的“虫儿”,恐怕早在娘胎里就开始入行了。

投身曲艺,就等于默认了“吉普赛式”的生活――四海为家,漂若浮萍,走南闯北就是为了说书吃饭。深冬的天津,鹅毛大雪飘飘洒洒,九河下梢一片白。书场里却极为热闹,观众们交头接耳地巴望着演员登场。此时的王香桂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她执意不听丈夫的劝阻,非要唱完最后一场不可。她挺着大肚子赶了一个多钟头的夜路,才准时到达茶社。单永魁一边伴奏一边替妻子捏着冷汗:“老天有眼,保佑他们母子平安。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呀……”

台上说的是王香桂的拿手活儿――《杨家将》,故事环环相扣,吸引住了台下的每一位听众。大概说到两个小时,王香桂顿感下腹剧痛,看来小宝宝就要出生了。整座书场一片唏嘘:“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孩子生到书台上啊!大伙儿赶快帮帮忙吧……”

立刻,停书救人。深更半夜,大雪纷飞,到哪儿去叫现成的黄包车?只有靠人抬了。大汗淋漓的王香桂平躺在一块救急的门板上,二百多名听众自发地组织起来,一拨儿接一拨儿地把她送进了天津市中心的医院。顶着北国凛冽的寒风,踩着马路上厚厚的积雪,在听众自动形成的人墙中,中国未来的评书大师即将诞生。

产房大门紧闭,忽然从里面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啼――单田芳来了。那个落满雪花的午夜恰好是1935年11月11日。

仰仗鼓曲吃饭的单家注定不能在一方水土上长久扎根,他们只能顺着书馆茶社游走江湖。家,成了一条随风漂流的小船儿。孩提时代,单田芳就守着这条无根的小船儿,披星戴月,飘摇沉浮。

1939年,王香桂和单永魁被邀请到齐齐哈尔演出。当时,单田芳刚满五周岁,话都说不全呢,总得找个可靠的人帮助照顾吧。也巧,王香桂新收了两个小姑娘做学徒,一个叫月梅,另一个叫小梅,除了台下学艺,“两枝梅”还自告奋勇地做起了“小保姆”。有什么坠手的活儿呢?不就是看管一个几岁的毛孩子吗?结果,小姐儿俩想错了,这个五岁的“大全子”(单田芳的乳名)居然是超级“淘气包”,看管这样的孩子简直比看管一筐跳蚤都难。

“两枝梅”一次次的告状,使王香桂、单永魁决定把五岁的单田芳塞进学堂里去。在全班几十个同学里,他属于丢进人堆儿就找不着的那种――岁数最小,个头儿最矮,当然就成了大家取笑的小玩意儿。先生的戒尺也一下子破坏了单田芳的好心情:干吗跑进学堂里找不自在呀?不如趁早挑白旗,拎包回家吧。

就这样,仅仅维持了一天的学生生涯便极为潦草地结束了。单田芳跟随父母走进了茶社书场。偌大的学堂都圈不住,难道这巴掌大的书场就稳得住儿子的屁股?王香桂和单永魁心里也没底,二人身在台上,心却在台下,惟恐单田芳又招惹出什么是非来。

也怪,到书场没两天,孩子居然被母亲《呼杨合兵》给俘虏了,屁股始终没有离开过小板凳。他还把小脸儿扬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台上母亲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表情也随着情节与扣子,一会儿晴、一会儿阴……单田芳不知不觉地走进了鼓词所指引的故事深处,他第一次领略到了鼓曲艺术的魅力。

单家的邻居姓张,在银行当差,因为年纪比单永魁大几岁,孩子便叫他张大爷。张大爷没有孩子,便拿单田芳当宝贝儿,瞧他乳臭未干就煞有介事地进茶社泡书场,便在背地里打哈哈:“真是龙生龙,凤生凤,爹娘说书,孩子也有兴趣儿。晚上回去,我好好考考这个小家伙儿,看他究竟是不是圈儿里的虫儿……”

当晚,小院儿里就有了新话题,张大爷劈头便喊单田芳的小名儿:“大全子,今天,听的什么书啊?”

小孩儿不假思索,答道:“听的是,小黑儿找老黑,老黑救小黑儿……”

老头儿眉头一皱,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听不明白?大爷问问,书里的内容,你都记住了吗?”

小孩儿认真地点点头。

老头儿不相信,他拽起屁股下面的小板凳凑到孩子跟前,说:“真的,都记住了?那就原原本本地给大爷再讲一遍。”

单田芳爽快地答应一声,清了清嗓子,便开始惟妙惟肖地模仿母亲,兜售起了从书场里趸来的《呼延庆上坟》。小孩儿讲起来滔滔不绝,绘声绘色,从头至尾居然一个“扣子”也不丢,一个表情也不少,小嘴儿连珠炮儿似的,“吧儿,吧儿”地串到了最后。

刚刚五岁的毛孩子呀!就凭一对耳朵、两只眼睛,自己揣摩,即兴发挥,怎么就讲得这么流畅,这么自如呢!张大爷一个旱地拔葱抱起单田芳,连连称赞道:“奇才啊,奇才!总有一天,他会像母亲一样,称雄书坛!”

久经沙场的母亲也惊呆了,真是没想到,这个淘气包居然有这样出色的记性和悟性。母亲第一次用惊喜、陌生的目光审视着她的“大全子”。

(摘自《且听下回分解――单田芳传》,张继合著,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1月出版,定价:24.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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