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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感激不尽”

2006-05-17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云也退 我有话说

《奈保尔家书》,[英]奈保尔著,北塔等译,浙江文艺出版社2006年1月第一版,23.00元

奈保尔

德瑞克・沃尔科特给奈保尔(V.S.Naipaul)起了个外号:“V.S.Nightfall”――“V.S.傍晚”。两人拿诺奖的时间相隔9年,一起来自西印度群岛,德瑞克・沃尔科特对奈保尔应该是很有发言权的。所不同的是沃尔科特在家乡找到无限的诗歌灵感,而奈保尔则背井离乡四处漂泊,“Nightfall”说的是他幽暗的内心,每一个落脚地在他眼里都是长日将尽,暮色苍茫。

从17岁离家去牛津求学,到出版小说处女作《神秘的按摩师》,奈保尔这八年间的家书的主要内容之一的是他在牛津的生活。“世界公民”在国籍方面的脾性都差不多,就像埃利亚斯・卡内蒂坚决抵制他的英国国籍一样,奈保尔对牛津的人和事的态度也有个很迅速的转变:1950年10月12日的家信,他提到“牛津的美越来越让人喜爱了”;不过一个多月,奈保尔看到了平生第一场雪:“我感觉到,一只大手捅开了一只装着棉花的毛线袋,任由棉花纷纷掉出来。”小说家的素质尽显无遗。但在短暂赴伦敦之后,牛津却显得“越来越闷”,孩子毕竟只有17岁,才这么点时间,乡愁就已把他的身心紧紧地攫住了。

奈保尔的信主要是写给父亲,还有少量写给姐姐、在印度读书的卡姆拉。在一封给卡姆拉的信里,奈保尔同时对故乡和如今的栖身之地作了评价:“……我们特立尼达的知名人士是如此荒谬;在所有装点大海的岛国中,特立尼达是最好笑的。”在牛津的文化背景下,特立尼达文化的水准显然相形见绌了,但英国也无法招来他的好感:“英国人都很怪……他们很爱整洁,爱冒险,非常淫荡而且冒失。”他看到牛津的大学生都穿着皮套裤,“世界会撞碎在他们的脑袋上,会撞碎在我们所有人的脑袋上。”只是外表上的孤闭保守,他就十分看不惯,进而说牛津的学生浑浑噩噩,满足于平庸地打发时间,只要看掉了报纸,就想忘却其中的所有内容。

这个刚刚成年的学生显露出一种过早的自信,得意时总是自我吹嘘,不快时免不了破口大骂,他目中全无同龄人,乃至把自家亲戚的小孩都说成是“驴”。奈保尔意识到,这种个性会令自己粗鲁,不易招人喜欢。但他走运的地方在于,他有个支持自己的父亲,这个不成功的小说家西帕萨德・奈保尔每次谈起自己近来的写作成果,总要不遗余力地鼓励儿子继续创作,十分坦率地要他去接近牛津的大人物,去挣名声。

从1952年开始,奈保尔经常性地陷入抑郁状态,他这样跟父亲分析自己的症状:“我当然知道令我一蹶不振的缘由:孤独,情感交流匮乏。你们应该了解,一个男人不是一段被运送到国外的木头,在上面锯两个凹槽,就当作了接受教育的标志。不,不是这样,他的要求远不止于此,他有感情,他有思想。有些人,哎,他们的所思所感超出常人,因此,他们备受煎熬……”这套理论听起来不陌生,回溯起来它似乎是如奈保尔般事业有成的人事后聊以自负的先见。但不容置疑的是,写下这些话的的确是个艰难而困惑的孩子。他的出路只有两条:一是纯粹的文学艺术世界,二就是父亲和家人。值得注意的是,在儿子一次次流露出这种自命的时候,父亲从来没有加以阻止,哪怕是一点点劝诫都没有,也就是说,他几乎从不试图对儿子的性格做出任何校正,至多做些小小的提醒:“你不再是个两三岁大的黄口小儿了……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老奈保尔教育子女的方式中最突出的一点(不一定是最好的一点),正如评论家詹姆斯・伍德敏锐指出的那样,“与众多望子成龙的父母不同,他从不让爱子心中承受愧疚之情。”而是从来有求必应,顺水推舟,很少违逆儿子的主见。这看似简单的习惯,实际上却是不易做到的――试想,有哪位家长能够承受一种与儿子完全平等的地位?有哪位家长能在经济拮据的情况下给予孩子以充分信任,不去对他大手大脚的消费行为做些许干涉呢?在特立尼达,奈保尔一家的经济并不宽裕,若不是母亲家有几位有钱的亲戚,父亲很难供养得起七个子女。偏偏这些没文化的亲戚都被奈保尔瞧不起,在英国,能够接济他的近亲远亲无不遭到奈保尔的挖苦和排斥,造成的结果之一,便是在求学生涯的后半程,满欧洲旅游、花钱如流水的奈保尔的生活捉襟见肘,父亲的书信再也不像开始时那样跟他大谈创作,而是家庭的经济状况,谈能够给他多少经济支援――“你必须慎之又慎地对待花钱问题”。从1952年到次年去世,父亲汇款给儿子的频率日益加快,却不见他对不太体恤家庭的儿子有多少埋怨。

但这理应是一种最容易产生的埋怨,因为在常人看来,这种“愧疚”是做子女的理应承受的,否则就是举孝不足。在这位把自己纯然当作儿子的“文友”的父亲的看护下,奈保尔艰难地追求环境的认同和接受,把其间的每一桩骄傲和烦恼、每一次振奋与沉沦实践到底。他从父亲那里得到的看似只是钱和写作上的一点建议,但是,若非父亲有意无意的不介入,奈保尔恐怕无法把自己全然独立的视野维护完整至终。这对于一位很早显露出资质的小说家而言,实是一笔可贵的财富。

老奈保尔猝然去世的那段情节,《奈保尔家书》犹如一本手法老练的小说,只用寥寥四封相关的短信和一封电报打发掉故事的高潮;那封儿子发回家里的电报,则天然地适合扮演“书眼”的角色:“他是我心目中最值得尊敬的人/一切就此终结/我对他感激不尽/振作起来/我爱你们。”对一些批评家认为的奈保尔的最佳作品《抵达之谜》(1987),英国名作家萨尔曼・拉什迪尖锐地指出,这本书里通篇看不到一个“爱”字。对于一个刻意背对阳光,从自己的影子看世界的作家而言,或许也只有《家书》能成为他全部作品中唯一的例外,哪怕它是一本“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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