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伊人》，梁晓声著，湖南文艺出版社2006年1月第一版，28.00元
2006年，梁晓声的长篇小说《伊人，伊人》出版，立即引起长期关注梁晓声的读者和研
不用说我也是捏一把汗的人，读完这本厚厚的小说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梁晓声打的是爱情牌，但里面藏的东西还是梁晓声惯有的东西。媒体说梁晓声在转型，在我看来并非如此，这是梁晓声虚晃一枪，或者用他的话来说，是间歇一下。
当然，爱情故事还是这部小说的主导，只是梁晓声赋予它以特殊的意味。小说的故事开始就发生在酒吧，这个当今城市生活的典型场所。小说的女主人公秦岑就是伊人酒吧的老板，但她却是名义上的老板，真正的老板是?在幕后的乔祺，这就是酒吧的秘密。这里面藏的秘密很多，使得生活原本的外表掩盖了无数不可思议的真相。这就显出梁晓声讲故事的能耐，当然也是多年写作电视剧练就的设置悬念和伏笔的技巧。这个幕后的老板乔祺每周定期来到伊人酒吧演奏乐器，他能演奏的乐器多种多样，大提琴、萨克斯、手风琴等等，这倒是个好方式，他可以借此了解和观察酒吧的生意。实际上，小说关于秦岑和乔祺的爱情故事很少，小说一开始，他们就已经同居多年，他们在小说中出现的第一次谈话，也不是情话，而是关于股份的重新分配问题。他们之间的爱情更像是同居者的家庭琐事，在这方面梁晓声还是很聪明地回避了自己并不熟悉的领域。尽管说秦岑和乔祺年龄也不算小，但毕竟也是成熟且时?的青年人，他们的爱情如何展开如何进行到底，对于梁晓声和我这辈人来说还真是一个难题。
小说当然也写了秦岑与乔祺之间的爱情，那个大年夜他们之间的心心相印，以及由此急转直下的矛盾，写得颇为细致且很有味道，那些心理描写也显出梁晓声进入爱情这一领域也未尝不可。但是小说的爱情主题真正展开却是在乔祺和乔乔之间，那是相当暧昧的兄妹之恋，处于非正常的准乱伦的边缘（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是一种不可能之恋。乔乔爱着从小保护她的哥哥乔祺，但乔祺却不能接受这份爱，始终对她还是像亲妹妹一般。最后乔乔身患绝症，这个不可能之爱也就保持住了它的纯粹性。这种爱情当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梁晓声要写的显然不一定是爱情本身，而是通过这种爱，通过乔祺与秦岑和乔乔之间的爱，写出人物的心灵，精神、性格和命运，特别是要写出他始终呼唤的人与人之间的真情和向善的品性。
显然，值得注意的是这部小说的故事所包含的戏剧性因素。在秦岑、乔祺和乔乔构成的三角关系中，背后却隐藏着相当曲折的身世之谜，这些故事某种意义上，比爱情主线更重要，它们更深切地表达了梁晓声对底层生活和底层人的把握。初读起来，也许会对小说中人物的身世如此富有戏剧性感到迷惑不解。秦岑和乔祺都有奇特的身世，也就是都出身于平民阶层或来自乡村。秦岑的父亲是一个糕点师傅，意外与一个乡村女子姚兰兰成婚，秦岑也意外地得到军区首长太太欣赏，进入少年宫学习舞蹈。出身平民家庭却能在那样的年代从事艺术职业，进入正规歌舞团，一度还是主要演员。秦岑的身世和经历充满传奇色彩，她的爱情和婚姻却被梁晓声一笔带过，她离婚后单身，偶然遇到乔祺，然后作为乔的代理人经营伊人酒吧。乔祺的身世就更加具有传奇性。他来自农村，父亲乔守义是老实巴交的村长，家里有一个捡来的妹妹，也就是后来出现的乔乔。乔乔的身世可能最富有戏剧性，她是知青恋爱结果的遗弃者（或者说是被托付给乔家的），她的姨妈在美国成为富孀，回国来领她到美国。显然，这里面每个人的身世都充满戏剧性，爱情背后掩盖这么多的戏剧性，让我疑心梁晓声在变爱情戏法。实际上，梁晓声并不是想要在秦岑和乔祺之间展开爱情故事，小说的叙事更经常倒叙回去，穿插着不少过去的故事，而且是不同地域、社会阶层的故事。最蹊跷处可能在于，为什么秦岑和乔祺都有一个底层的阶级身份？本来像这样两个人物，一个是曾经的舞蹈演员，一个是会各种器乐的酒吧老板，结果他们的身世揭开来都是来自底层。这一点是梁晓声的阶级意识在起作用。梁晓声一贯是要写作底层人民的故事，现在写这种小资产阶级的故事可能让他很不习惯，他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们一个“根正苗红”的阶级属性，这样，他的书写依然没有离“人民”多远――这当然只是我的猜测，可能是很不厚道的猜测。但对于理解这部作品人物身份时，却使我不得不从梁晓声这方面的“身份政治”去寻找。小资情调是梁晓声不愿意承担的东西，他通过给予他的人物以底层的阶级属性，可以在相当的程度上摆脱当今城市红男绿女的那种时尚品味。另一方面，只要一写到底层，他的文笔的转换就轻松自如，爱情故事还是要依附着底层故事。这就是梁晓声的爱情戏法，变来变去，还是要变到底层，变到乡村，变到人民，变到善、伦理和精神价值那里去。
这部作品可贵之处还在梁晓声一直具有的那种对生活的理解，那就是对处在生活底层或困难中人物的那种同情和爱惜。特别是发生在乔祺和乔乔之间的那种感情，虽然后来一度要往爱情方面转化，但更感人的地方，在梁晓声回到乡村底层，处于生活困境中的人们的那种爱护，那种善良的本性。秦岑与乔祺的爱情像是一个错误百出的现代方程式，梁晓声潜在地也对这种爱情表示了他的怀疑。梁晓声在这里没有行使他惯有的激烈的批判性立场，他真正试图轻松自在地讲一个故事，它未必非常感人，但无疑很吸引人，因为它转向了爱情背后的层层揭秘，这就是梁晓声变的爱情戏法。爱情的不可能性和不可能的讲述，似乎喻示着当代人陷入的爱情困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