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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叶二唐

2007-01-24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刘士杰 我有话说

九叶派是中国现代诗歌史上非常重要、影响巨大的诗歌流派。“二唐”指的是其中两位唐姓诗人:唐?和唐祈。如今这两位诗人都已作古。每每想起他们,除了悼念痛惜外,有关他们的趣闻逸事也常使我如温旧梦,感到分外亲切。他们二位的音容笑貌宛然在目。

这两位诗人,唐祈在兰州,唐?在温州。一位在西北,一位

在东南,几乎在中国领土对角线的两端。正如唐朝诗人杜甫的诗所云:“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一般说来,他们二位平时很难见面,毕竟相隔太遥远了。但是,有时开会就有机会碰在一起。按说,难得见面,应该非常高兴,畅叙友情才是;而他们刚重逢时,确实也很高兴,互致问候。可是,过不了多久,就针锋相对地争论起来了,互不相让。

记得有一次,在会上发生争论过后,唐?先生悻悻然离开会场,嘴里骂着:“戏子!戏子!”

我正好在他旁边,就问:“唐先生,您说谁是戏子?”

“还会有谁?唐祈呗!他粉墨登场演过戏!”他余怒未息地说。

我故意跟他开玩笑,说:“唐先生!您思想有问题,戏子是以前对演员的蔑称,您还瞧不起演员啊!”

唐?先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没有瞧不起演员,我只是说他!”

唐?先生说的是事实,唐祈先生确实登台演过京剧,而且是小有名气的票友。他不仅会唱,而且还会拉一手好京胡。记得在1986年秋,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在兰州召开年会。晚饭后,喜欢京剧的代表聚在一起过戏瘾。唐祈先生特地从家里拿来京胡,给大家伴奏。他给我操琴时,把我的唱腔衬托得严丝合缝,十分熨帖,使我唱得十分酣畅。当时在场的人都大声喝彩,连连称赞我俩珠联璧合,唱奏俱佳。

唐?先生说唐祈先生是戏子,其实他自己恰恰与戏子打了多年的交道。自从他被错划为右派,被遣送原籍劳动后,为了生计,他就曾追随一个昆曲草台戏班,跋山涉水,到乡村小镇演出。他还创作了一出昆曲剧本《百花赠剑》。事实上,唐?先生非常热爱戏曲。由于他创作过戏曲剧本,所以,他把戏曲唱词的典雅优美糅进他的十四行诗和叙事诗中,如《海陵王》这首叙事诗,就受到戏曲的影响。上世纪70年代末,一度被解散的北京昆曲研习社恢复活动,那时,唐?先生正好暂居北京,他是最早一批加入的社员。他还介绍我参加昆曲研习社。

俗话说“老小”,意思是说人老了,反倒像小孩了。这“二唐”也是如此。争吵时,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过不多久,又和好如初。所以,人们私下里经常善意地笑话他们,说“二唐”是“欢喜冤家”,“不是冤家不聚头”。又因为他们一胖(唐?)一瘦(唐祈),偷偷地送他们“劳莱与哈台”(美国电影中一胖一瘦的两位喜剧演员)的外号。

除了外形胖瘦不同外,他们的个性也截然不同。

唐祈先生虽然身处大西北,但却依然保留着作为江南水乡的苏州人所特有的细致,注意修饰的生活习惯。有时他来北京,曾住我处。每天早晨,他盥洗完毕,必定要用电动剃刀在镜子前细致耐心地刮胡子,然后系上领带,穿上西服。穿着整齐后的唐祈先生总是显得那么精神,那么帅气。

而唐?先生与唐祈先生恰恰相反,他不修边幅,不讲究衣着。正因为他的俭朴的外表给我太深的印象,以致我有时忽发奇想:如果让唐?先生穿着笔挺的高档西服,那会显得何等滑稽,那就不是唐?了。

唐祈先生虽然身处西北,但是他毕竟是吴侬软语的姑苏人氏,所以性格温厚,为人随和,在我印象中,从未看到他发怒,也没见他主动和人争吵;与唐?先生的争论多半是由唐?先生挑起的。即便如此,在争论中,唐祈表现得较为冷静理智,而唐?则表现得更为冲动激烈。

唐?先生是南方人,却有着北方人的直爽坦诚的性格,而他的不谙世故、率真纯粹的诗人气质,在知识分子中间是不多见的。他的这种性格,多数人会感到他很可爱,可是也会因此得罪一些人。就在他去世前召开他的诗歌创作研讨会上,当一位诗人在发言中提到他编辑的一本包括唐?和他本人在内的三人诗选时,唐?先生当场表示对这个选本的不满,率直而言,不假颜色,使那位诗人十分尴尬。这就是唐?!这就是有着诗人真性情的唐?!

上面说到“二唐”的不同,现在再来说说他们的共同之处。那就是他们对诗歌的热爱是相同的。正因为共同的诗歌爱好和主张,使他们早在上世纪40年代就走到一起。他们都成为“中国新诗”派(后称“九叶派”)的重要成员。

“中国新诗”派是因为这些诗人、评论家在40年代的上海创办了《中国新诗》杂志,由此形成了以该杂志命名的诗歌流派。当时,唐祈先生是该杂志的编委。唐祈先生对那段历史非常留恋,上世纪80年代,他在西北民族学院任教时,仅凭他一人之力,多方筹措经费,克服重重困难,终于使《中国新诗》杂志在新的历史时期复刊。这本《中国新诗》杂志,其封面、装帧与40年代的《中国新诗》杂志完全一样。这本浸透了唐祈先生心血的杂志,体现了他内心深处的《中国新诗》情结。后来,因为缺少经费,出版了几期后,《中国新诗》不得不停刊。

唐?先生同样有《中国新诗》情结。他既是一位诗人,又是一位评论家。而他写的诗歌评论,大多是评论流派内部的诗人,人称“九叶派诗评家”。这“九叶派诗评家”,应该理解为评论九叶派诗人的诗评家。

唐祈先生很不幸,他生的病本不是什么绝症,却因为医疗事故被夺去生命,真是令人扼腕不平。他殁于1990年1月20日,享年70岁。同是九叶派诗人的郑敏先生在1994年1月的《人民文学》上发表了《诗人之死》(后来收进集子时改为《诗人与死》),此诗既是对诗友唐祈先生的追思与纪念,又表现对诗人之死的悲痛与愤懑不平,更提出了诗人与人生、死亡的命题,足以令人深入思考。

比起唐祈先生,唐?先生就幸运得多。虽然他一生坎坷,受尽政治迫害,穷困潦倒了大半生,但是,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却出现了转机。在各方人士的呼吁和有关方面的干预下,他的退休工资得到提高,住房得到改善,最使他欣慰的是两件心愿得以实现:一件是唐?诗歌研讨会在他的家乡温州召开,另一件是厚厚的两大本《唐?诗卷》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2005年1月28日,唐?先生在温州逝世,享年86岁。应该说,唐?先生可以带着欣慰的微笑走了。

两位杰出的诗人先后走进了历史,而历史不仅记下他们那如珍珠般璀璨夺目的诗篇,而且记下了他们那可爱的个性丰采和可贵的人格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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