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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历史的“政治观念史”

2008-06-18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俊成 我有话说

沃格林生于1901年,1984年去世。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不远处还有辉煌的19世纪欧洲的盛世余辉未了,一辈子却历经战争和流亡,他们面临的问题和体验的深刻,不是当今学院热衷于玩文字游戏的教授们可以比肩的。像纳粹体制这样一种匪夷所思而又真实存在的政治形态,怎么可能会在西方历史文明中真实地存在?

沃格林认为,“政治观念”和一个政治的小宇宙有关,这个小宇宙是对真实宇宙的模仿,这个“小宇宙”依据真实宇宙,就像魔法一样,赋予人类那必将消逝的生命以完整的意义结构,安排出一种全面的社会结构,使个体的人类在这模仿来的小宇宙中安身立命。无论是伟大法老的谱系,还是黄金家族的传说,抑或智慧的恺撒和神圣的耶稣及其使徒都是如此,自然,纳粹的故事也可以作为一种恶劣和扭曲的变种被编排在这个漫长的谱系里。历史上一种文明的解体,就是一个小宇宙的崩溃,等待着另一个新的意义结构的小宇宙的再次诞生,小宇宙的绵绵不绝就构成了历史的事实。

在沃格林看来,这些“政治观念”既然在历史的事实里,那么它们就能从一切历史事实里提炼出来。在第一卷中,沃格林就按历史的顺序研究了前苏格拉底的哲学家、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马其顿的帝王家族、恺撒、廊下派、罗马的皇帝、西塞罗、奥古斯丁、耶稣、基督教……力图从这些事实中得出有意义的结构作为不同的“政治观念”,并使这些有意义的结构能够被有联系地推展下去。而推论需要前提,推论的准确必须依赖前提的实在和不可变动,请注意,这个前提不是历史,而是那个被模仿的宇宙,那个真实的宇宙、神圣的力量。沃格林认为,人类与这真实的宇宙、神圣的力量有着黄金纽带般的联系,这黄金纽带每一次复杂的互动带来的东西就是“政治观念”,它拥有魔幻性的激发力量,决定着小宇宙的创生。作为前提的实在为“政治观念”的合理推论奠定了基础,而历史则必将与“政治观念”的合理推论相统一。

但是,最终,在花了整整十年,写了上千页的手稿后,沃格林放弃了“政治观念”历史的写作。其实沃格林完全可以像黑格尔那样,编排出一套系统的观念史,而不必完全顾及历史的事实。但是沃格林没有这么做,他转向了对于历史上“符号”和“象征”的研究。这个转向,沃格林本人的一些说法是容易产生误导的,他强调了所谓“观念”的教条化,其实这不是根本的理由。的确,沃格林那个时代似乎特别流行冠之于某某观念史、某某思想史的大部头著作,19世纪的欧洲人,那种以“理智”之力睥睨天下、纵横古今、真理在握、历史终结的劲头一点不输于当下。但是,从一开始,在沃格林的眼中,“政治观念”就绝对不是一种“概念”,而首先是一种和人类相关的体验。他只不过和光同尘,用了这个“政治观念”的流行说法罢了。更关键的理由其实还是在于,沃格林不能做到让提炼的政治观念与历史的发展相统一,因而,他的向“符号”和“象征”的转变,是一种“精神现象学”式的解释向度向维特根斯坦式的不断逼近“不可知”的转变――历史始终盘桓于实在基础之上,向神圣力量不断地、不断地逼近,一以贯之,花开花谢,成长衰亡复兴创生……在这个意义上,沃格林最后意识到,“政治观念”并没有真的历史,实际的历史只是真实的宇宙、神圣的力量的展开,一种激发性的魔幻,一个几乎是整体性的完整计划,人类在此中得以被赋予意义,得以克服永恒的消逝,得以安身立命,得以穿过历史的变迁和神圣的力量联系直接在一起。

刘小枫为《政治观念史》的中文版写了出版说明,在出版说明里,他只是说,从观念到符号的改变是因为,观念不能像符号那样与“生活的实在”紧密相关,转而就开始大谈现代性。如此的身段意味深长,因为,让提炼的政治观念与历史的发展相统一这种历史和逻辑一致的做法,本来就是基督教的一个面相:“经世计划”,而这种做法在沃格林那里的失败,并不会妨碍他继续以新的方式建立起和绝对的紧密关联。从一开始,“政治观念史”就没有历史,以后也没有,要知道,在“我们欧洲人”看来,只有异端才有历史!但这一点也许是个永远的秘密。

《政治观念史稿(卷一):希腊化、罗马和早期基督教》,[美]沃格林著,谢华育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12月第一版,29.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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